摘要：《醒世姻缘传》通过谐音、照应、拆字、用典、白描等方法给人物命名，利用人名寄托作者对这一人物的品格、职业和在故事中的功能的评价和暗示。这些人名具有强烈的诙谐感和反讽效果，体现了作者对世道人心的评价。通过谐音法还可推测作者“西周生”可能是“戏诌生”、“戏众生”或者“戏诸生”的谐音，而“环碧主人”可能是“幻笔主人”的谐音。
关键词：醒世姻缘传；小说人物命名；谐音；环碧主人；西周生
中图分类号：i207.4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104（2013）02?0182?05
《醒世姻缘传》是明末清初西周生用山东方言写成的一部特色鲜明的世情小说，徐朔方先生曾评价说：“在《金瓶梅》和《红楼梦》之间将近二百年的中国小说发展历程中，除了以上两书之外，再没有第三本书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足以与《醒世姻缘传》相提并论。”[1]（278）目前学界对《醒世姻缘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作者西周生真实身份的考证、山东方言、民俗以及作品反映的畸形夫妻关系和社会现实等方面，对书中的人名则关注甚少，其实这些看似随意的人名却大有文章。东岭学道人《醒世姻缘传·凡例》中说：“本传晁源、狄宗羽、童姬、薛媪，皆非本姓，不欲以其实迹暴于人也。”“凡懿行淑举皆用本名。至于荡简败德之夫，名姓皆从捏造，昭戒而隐恶，存事而晦 人。”[2]（2）可见作品中人名有真有假，真的如守道副使李粹然、巡案御史杨无山等都确有其人[3]（130?139）。在《醒世姻缘传》中出现的人名和点明姓氏的人物至少在260个以上，占半数以上的人名是作者根据不同的目的和需要精心设计的，形成了一个以人名构成的价值评判体系。本文首先对书中人物的命名方法进行分析。
一、谐音命名法
关于通过谐音等方式为人物命名暗示其品格和功能在《醒世姻缘传》以前的小说中就已经有所涉及，如唐代牛僧儒《玄怪录·元无有》中元无有（原无有），王洙《东阳夜怪录》有成自虚（诚自虚），张读《宣室志·张鋋》中有六雄将军（熊）、沧浪君（苍狼）、白额侯（虎）、玄丘校尉（狐）、五豹将军（豹）、钜鹿侯（鹿）之类名字。明代李昌祺《剪灯余话》中的真本无、文固虚（《青城舞剑录》）、杜僎成（杜撰成）（《幔亭遇仙记》），也寄托了作者的虚构原则。到了通俗章回体小说中，这类借谐音虚构人名暗示性格的手法得以发扬光大，如《金瓶梅》中的人物如车淡（扯淡）、管世宽（管事宽）、游守（游手）、郝贤（好闲）、应伯爵（应白嚼）、常时节（常是借）、吴典恩（无点恩）、韩道国（韩捣鬼）、谢汝谎（泄汝谎）等。利用谐音给人物命名是《醒世姻缘传》用得最多的一种方法，从数量上来看，还没有哪部古代作品能超过它。在运用谐音法的过程中，又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其一，通过谐音人名表达作者对这一角色人品的评价。如第十回中的衙门捕快叫伍圣道（吾胜盗）、邵强仁（强人），显然这二人比强盗还要蛮横，在作品中也是专门从事敲诈勒索的勾当。第二十回中晁思孝的族弟叫晁思才（思财），族孙叫晁无晏（无餍），这二人的贪婪可见一斑。第二十二回中当地两名较为正直善良的乡约，一个叫靳时韶（近时少），一个叫任直（人直）；三个无赖，分别是麦其心（昧其心）、武义（无义）、傅惠（负惠）。第二十六回道德败坏的秀才叫严列星（劣行）。第三十七回程乐宇的妻兄是个举人，名字叫连才（怜才）。第五十七回中提到晁氏族人晁无逸（无义）。第六十二回穿插的故事中卖女儿给妖怪做新娘的人叫郎德新（狼的心），其妻暴氏（豹氏），可见这夫妻二人毫无慈爱之心，一副禽兽心肠。还提到一个文人名叫张茂实（冒失），因相信了狄希陈的玩笑话差点将妻子打死，是个冒失鬼。第七十一回中陈公公家看门的叫任德前（认得钱）。第七十二回中替人做保人的叫贾秉公（假秉公）。第九十一回中成都府的刑厅叫吴以义（无以异），与狄希陈同僚，其惧内与狄希陈半斤八两，谁也笑不得谁，故名。
其二，部分谐音人名与他在作品中的身份和职业有关
如第七回中的库吏叫宋其礼（送其礼）、快手叫曹一佳（曹一枷）。第九回中写状纸的叫宋钦吾（讼请吾）。第三十三回狄希陈等人的塾师叫程英才（成英才）。第五十四回中狄员外家因糟蹋钱粮而遭雷劈的厨子叫尤聪（油葱），厨子整天跟油与葱打交道，这是从职业功能上联系。第六十一回中设计诓财的算命先生叫邓蒲风（邓捕风）。第六十七回中提到的觅汉叫常功（长工）。第七十回寄姐的父亲是个乌银匠，叫童有誾（铜有银）。一个银匠，别人是银里掺铜，他却是铜里有银，次序颠倒，本质迥异，名字取得妙。第七十二回中卖棺材的叫程思仁（盛死人）。第七十六回中提到的银匠叫薛和同（和铜）、裁缝叫刘一福（留一幅）、珠花匠邸焕（抵换），暗示银匠掺铜，裁缝留布，珠花匠偷换好的珠花。
其三，部分谐音人名与这一人物在情节中的功能有关。如第二十四回中作者用《满江红》描绘明水四时景致时出现了一个秀才游希酢（游戏作）。第二十五回中作者为了昭示对无良教官单于民的报应，他的儿子叫单豹（善报），作者通过单豹的行为表达对“遇民不善”的教官的一种惩戒。第三十九回汪为露继配妻子魏氏的父亲叫魏才（为财），汪为禄之子叫小献宝（现报）。第四十一回中魏才的儿子叫魏运（为运），魏才的老婆戴氏（带氏），魏氏的妗母扶氏。魏运、魏才合起来就是“为运财”，何况还有“带”氏、“扶”氏帮忙呢。第四十六回夺子风波中谎称是晁梁亲生父亲的人叫魏镜（为竞）。第五十三回晁无晏续娶之妻郭氏 （裹氏），晁无晏死后郭氏将其家产席卷一空，看来这姓郭也是作者有意安排的，这郭氏是来“裹”财的。第八十回小珍珠的父亲叫韩芦，韩芦的叔伯兄弟叫韩辉，辉、芦（贿赂）出场目的作者已经通过其姓名进行了交代。另外，这一事件中出场的还有韩芦的娘舅应士前（应使钱）、表弟应向才（应向财）。官司中奉命捉拿寄姐的差人叫惠希仁（惠喜人）、单完（擅玩）。为了打发两个差人高兴又避开在场的韩芦和刘芳名，童奶奶让吕祥以有人找为名将惠希仁叫到门外，谈好价钱后，惠希仁回屋，称门外找他们的人是吴仁宇 （无人语）。两差人收了狄希陈的银子就帮狄希陈收 拾想乘机敲诈的刘芳名，一条锁链将刘芳名锁到了铺子里。让狄希陈头疼不已的刘芳名被两个公差玩弄于鼓掌之上，这“擅玩”可不是浪得虚名，归根结底还是“惠喜人”。第五十三回中提到的晁氏族中恶棍晁 无晏之子叫小琏哥（怜哥），晁无晏死后遭到晁思才的虐待，境遇相当可怜，故名。第六十七回为狄希陈推荐良医赵杏川的人叫陈治道（陈知道）。第七十三回中提到一个秀才叫伊明（易名），与水性杨花的程大姐在一起鬼混的几个人叫刘有源（有缘）、陈恭度（共度）、郝尼仁（好泥人）。“有缘”、“共度”都在程大姐面前败下阵来，“好泥人”自然中看不中用，其结果不言而喻。第七十六回算命的瞎子叫史尚行（使上行），为什么叫“使上行”呢？因为他曾经收了素姐的钱财教素姐魇魔之术，要咒死京中的狄希陈，结果家人从京中回来说：“狄大叔这一向甚是精神。”“吃得白胖的，甚是齐整。”看来这法术是没管用的。第八十八回中素姐流落异乡，善人韦美派去送素姐归家的伴婆隋氏（随氏）、觅汉宋一成（送一程）也是作者根据情节需要想出来的人名。而素姐派回去答谢韦美的觅汉叫鲍恩（报恩）。第八十九回素姐告状事件中证人的名字叫陈实（诚实）、石巨（实据）、杜其思（杜其私）、宫直（公直），通过名字可以看出，这是几个比较有良心的证人。第九十一回吴推官的丈人叫傅善化（父善化），号劝斋。吴推官擅娶两妾导
致其妻大发雷霆，场面非常尴尬，傅善化巧妙地说服女儿从而帮女婿化解了一场家庭危机。第九十五回狄希陈被棒打事件中做事考虑周全的书办叫吕德远（虑得远）。第九十六回中狄希陈差出去追赶两个道婆的快手叫胥感上（须赶上）、毕腾云（必腾云）。第九十七回吕德远派去帮狄希陈追回财物的两个快手叫贾为道（假为盗）、毕环（必还），因为他们二人是假装强盗打劫两个道婆从而完成了任务，其名字也是暗示其功能。
二、照应、用典、拆字和白描命名法
（一）照应关联法。《醒世姻缘传》还通过同义、同音、同字的照应方法暗示前后两世人物之间的关联。如白狐托生为薛素姐报仇，计氏托生为寄姐以报怨，珍哥转世为珍珠受报，梁安期转世为晁梁以报恩， “白”与“素”同义，“计”与“寄”同音，“珍珠”与“珍哥”有“珍”字相同，“梁安期”与“晁梁”有“梁”字关联。人名除了情节上的前后照应外，还有跟职业关联的，如第九十四回中油商的儿子叫滑如玉，油是滑润发亮的，所以就叫滑如玉了。
（二）典故法。作者还通过用典命名来暗示其性格特征，如狄希陈，字友苏，关于他名字的由来，作品中曾通过周相公提及：
我想狄友苏也奇得紧，何所取义，把个名字起做狄希陈！却希的是那个陈？这明白要希陈季常陈慥了！陈季常有甚么好处，却要希他？这分明是要希他怕老婆！且是取个号，又叫是甚么友苏，是要与苏东坡做友么？我就是苏东坡，惯打柳氏不良恶妇！你敢出到我跟前么！”（九十七回）
运用典故命名暗示狄希陈是个怕老婆的人，因为他希慕的是宋代以惧内著称的陈慥（字季常），人们后称怕老婆为“季常之惧”。周相公的名字叫周希震，字景杨，是一个比较具有正义感的文人。关于他名字的由来，在作品中也曾经提到：
相主事道：“不消说就是他，是周景杨，名字是周希震。他希慕那杨震，所以就是景杨。他的字是四知。他可为甚么这们减价成交，跟了你八九千里地方去？”（八十五回）
杨震是东汉名臣，品行高洁、为官清廉、嫉恶如仇。周希震的另一个字“四知”亦来自《后汉书·杨震传》中杨震不受贿赂的典故。在作品中，周希震作为郭总兵的幕僚，也不因郭总兵获罪而离去，先是跟随到京极力为郭总兵上书辩白，后郭总兵问了“遣戍”四川成都卫军，他又跟随郭总兵到了遣戍之地，是有情有义之君子，可谓名实相符。以上两个人名都是作者在文中明确交代了来历的，可以看出作者确实有意在人物的名字上寄托对其人格的评价。第四十二回中揭穿了伪装成汪为露鬼魂在侯小槐家作怪的狐妖身份的人叫金亮公。金亮是古人对镜子的代称，如明代陆奎章就曾经在《香奁四友传》前传中有一篇《金亮》专门为铜镜作传。铜镜在古代宗教和民间信仰中具有降妖伏魔的功能，并且可以照出妖怪的原形。晋代葛洪的《抱朴子》卷十七《登涉》篇云：
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托人形，以眩惑人目而常试人。唯不能于镜中易其形耳。是故古之入山道士，皆以明镜径九寸已上，悬于背后，则老魅不敢近人。或有来试人者，则当顾视镜中，其是仙人及山中好神者，故镜中故为人形。若是鸟兽邪魅，则其形貌皆见镜中矣。[4]（425）
因此这里名金亮公者，一方面运用了关于铜镜的典故，另一方面暗示他是识破狐妖身份的人。作品中写道：
金亮公道：“先生既不肯赐教这一章书，把‘狐狸食之’的一句讲一讲。”只见帐子里面大喝一声道：
“被人看破行藏，不可再住，我去也！”突地跳下一只绝大的狐狸，冲人而去。（四十二回）
（三）拆字法。作品还通过拆字的方法暗示人物品格。如第二回中给晁源和珍哥看病的庸医叫杨古月。古月乃“胡”之拆字，“胡”字有“乱、无道理”之义，作者暗示其为庸医。作品中这样写道：“这个杨太医平日原是个有名莽郎中，牙疼下‘四物汤’，肚冷下‘三黄散’的主顾；行止又甚不端方，心性更偏是执拗；往人家走动，惯要说人家闺门是非，所以人都远他。”看来作者让他叫古月，不是没有原因的。巧合的是，《红楼梦》中恰好也有个“乱用虎狼药”的庸医胡太医，在作品中两次出现都是乱开药方，差点闹出人命。从第七十六回开始出现的狄希陈雇的厨子叫吕祥，作者之所以让他姓吕，一方面是因为他是个厨子，职业跟吃有关，这是一张口，为什么还多了一张“口”呢？因为这个厨子还有个嗜好就是喜欢过舌搬弄是非。只因童奶奶让狄希陈买个全灶丫头给他做媳妇的说法没有兑现，吕祥就准备挑拨是非：
常对了小选子合张朴茂面前发作，说道：“寻全灶与我做媳妇儿，不知怎么算计，变了卦，不给寻了。我看着这一家子的刀把子儿，都是我手里揝着哩！我只到家透出一点风信儿来，我叫到任去的到不成任，做奶奶的做不成奶奶！咱把天来翻他一翻！”（八十四回）
后骆校尉设计将其留在京中让狄希陈等人顺利上路后，吕祥知道被骗，回家后在素姐面前道出了狄希陈京中另娶以及四川上任的实情，为薛素姐沿路赶船和谤夫造反埋下了祸根。
（四）白描法。还有一些人名用白描的手法直接反映了人物的性格人品，如陆好善、麻中桂、宗昭等都是作品中良心未泯的好人。第十四回因珍哥在监中而准备勒索钱财的典史叫柘之图，通过名字也可以看出其人品和居心。第五十三回中晁氏家族中晁近仁，他为人也还忠厚，行事也还有些良心。第五十五回中狄员外买的全灶丫头叫调羹。调羹，就是汤匙，观其名就知道跟做饭有关。调羹后来被狄员外纳为妾，在作品中也起着调节家庭矛盾的作用，跟调和汤羹用的汤匙有相似之处。第九十四回提到薛三省的儿子小浓袋。山东方言中称蒸熟的特别软而且含糖量高的红薯叫浓袋儿或浓蛋儿，也称性格软弱的人叫浓袋儿。正如第九十八回素姐骂道：“你妈怎么生你来，这们等 的！名字没的起了，偏偏的起个浓袋。这倒也不是‘浓袋’，倒是‘鼻涕’罢了！”这种命名方法因过于直接和脸谱化并没有被作者在作品中大量使用。
三、人名的艺术效果与影响
在《醒世姻缘传》中有大量的人名通过谐音、照应、拆字、用典、白描等方式，表达了作者对这一人物性格、人品、职业以及在作品中功能的评价或暗示，吸引和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我国古代小说向来以“好奇”著称，从唐人小说的“作意好奇”[5]（371），到宋代洪迈的“好奇尚异”[6]（185），再到明代瞿佑编辑“古今怪异之事”为《剪灯录》[7]（1），吴承恩因“幼好奇闻”作《禹鼎志》，再到“四大奇书”、“拍案惊奇”，都体现了作者和读者同样的好奇心理。作者通过题材之奇、情节之奇和文笔之奇来吸引读者，以情节之奇来炫文笔之奇，以奇幻题材浇胸中垒块。对于读者来说，借小说故事之奇，满足好奇之心，做茶余饭后豆棚瓜架之谈资。而《醒世姻缘传》作者则将人名也纳入其“好奇”体系，在数量上比前代作品更多更丰富，手法上更加多样，几乎每个人名都像一个谜等着好奇的读者去揣摩，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醒世姻缘传》利用夸张、比喻等手法描写人物、叙述故事以达到幽默诙谐的效果，这是读者都认可的事实。徐志摩就曾经评论说：“他的行文太妙了，一种轻灵的幽默渗透在他的字句间，使读者绝不能发生厌恶的感觉。他是一个趣剧的天才。他使你笑得打滚，笑得出眼泪，他还是不管，摇着一枝笔又去点染他的另一个峰峦了。”[8]（971）而该书的人物命名方法增强了作品的这种喜剧效果。例如银匠叫童有誾（铜有银）、薛和同（和铜），一个铜中有银，一个银中和铜，多么具有滑稽意味。油商
的儿子叫滑如玉，卖棺材的叫程思仁（盛死人），做衣服的裁缝叫刘一福（留一幅），珠花匠邸焕（抵换），被派去追人的叫胥感上（须赶上），要想赶上还要毕腾云（必腾云）。作者看似信手拈来，但涉笔成趣，处处机锋，使人如入宝山，流连忘返。
在作者幽默诙谐的人名中，往往还蕴含着作者世道人心的批判，有些人名就具有强烈的反讽效果。如靠敲诈勒索为生的恶棍叫刘芳名（留芳名），其结局则是人财两空，臭名昭著。第四十六回夺子风波中主审官员谷大尹名叫谷器（骨气），看上去刚直不阿，实际上顽固不化、刚愎自用，知错不改，其名字也就带有了反讽的意味。第二十五回中的教官叫单于民（善遇民），实际上却贪酷无比，以至于为了勒索钱财而严刑拷打致死人命，其遇民真的不善。还有被单于民毒打致死的无辜穷秀才叫程法汤。汉代有酷吏张汤，秀才名法汤，可能是以张汤为学习榜样，但他最终却被酷吏单于民给打死了。其他像指挥千军万马的总兵郭威（国威），家中权、戴两位奶奶闹成一团的时候却束手无策，能壮国威却不能齐家，同样具有讽刺效果。算命的瞎子叫史尚行（使上行），结果其魇祟之法没起任何作用，让素姐大失所望，这名字自然也是反其意而用之了。此前的《西游记》中有小妖名叫精细鬼、伶俐虫、有来有去等也都带有反讽色彩。“有来有去”被悟空一棒下去，结果变成了有来无回。精细鬼、伶俐虫，被悟空骗的晕头转向，变成了粗心鬼和糊涂虫。《醒世姻缘传》借鉴了这种带有滑稽色彩的反讽手法，进一步发扬光大并取得很好的效果。
作者生处明季，对当时社会的腐败黑暗和道德沦丧深感痛心，力图用果报来唤醒世人，他对社会的批判和揭露通过人名也得以很好地体现。如对衙门中各级官吏的索贿受贿现象的批判和揭露：库吏叫宋其礼（送其礼）、快手叫伍圣道（吾胜盗）、邵强仁（强人）、看门的叫任德前（认得钱）、典史叫柘之图，这些还是小人物，但却同样为了敛财诈财而肆无忌惮。小人物尚且如此，那么高高在上的官员从不能为国尽忠的晁思孝到刚愎自用的谷大尹都成为作者批判的对象。通过这些人名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对这些人物的态度，也让整个作品的批判功能无处不在。
在《醒世姻缘传》之后，《红楼梦》中有甄士隐（真事隐）、贾化（假话）、甄英莲（真应怜）、娇杏（侥幸）、詹光（沾光）、单聘人（善骗人）等谐音命名，还有元、迎、探、惜（原应叹息）等谐音组合。清人洪秋蕃在《红楼梦抉隐》中曾经指出：“《红楼梦》妙处，又莫如命名之切。他书姓名皆随笔杂凑，间有一二有意义者，非失之?a href="http://www.baidu.com" target="_blank" class="keylink">陈剩床荒苤芟辏袢簟逗炻ァ芬恍找幻跃呔猓┼襦鸲林虿痪醵！盵9]（238）洪秋蕃和后来的很多学者在关注《红楼梦》人名的同时，却忽略了产生在《红楼梦》之前的《醒世姻缘传》，不论在谐音人名的数量还是在命名方法的多样性上它都不比《红楼梦》逊色。
对《醒世姻缘传》人名的解读也为我们考查其作者“西周生”提供了新的思路。“西周生”是山东人，这一点应该争议不大，但具体是谁，还很难确定。目前关于“西周生”的可能人选有胡适等先生主张的“蒲松龄说”，王素存、田璞、张清吉等先生主张的“丁耀亢说”，金性尧等先生主张的“章丘文士说”，徐复岭等先生主张的“贾凫西说”，还有蒲泽先生提出的“蒲震说”等[10]（224?246）。他们主要从“西周生”跟“西生”（丁耀亢字西生）、“西洲生”（蒲震号西洲生）的关联，蒲松龄、丁耀亢、贾凫西、蒲震的生平性格与西周生的相似度，《聊斋》、《续金瓶梅》与《醒世姻缘传》的关系等方面展开论证。持“贾凫西说”的徐复岭先生认为贾氏与周王室本出一家，“西周生”这一署名，“既反映了他对西周社会政治的向往和渴慕，也表明他与文、武、周公在血缘上的关系”[11]（17）。如果按照上文的谐音手法来看，“西周生”也许可以理解为“戏诌生”或者“戏诸生”“戏众生”。徐复岭先生曾经注意到了“西周生”可能是“戏诌生”的谐音，但他同时又指出：“这戏说、胡诌的人，当然就是假的，即‘贾生’也。再看‘西周生’三字，在汉字竖着连写的古代，不正像‘贾生’二字吗？……这样看来，‘西周生’就是‘贾生’，而此贾生不是别人，即贾凫西是也。”[12]（64?65）如果“西周生”真是“戏诌生”谐音的话，那么此前的“实证”
法可能就很难找到正确答案。同理，为《醒世姻缘传》做《弁语》的“环碧主人”是否也是作者虚构出来的“幻笔主人”的谐音呢？虽然我们还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但至少这种谐音命名手法在作品中的使用频率是其他古代小说所无法比拟的，因此不妨提出来供大家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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