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中国国际新闻传播的困境
2013年2月12日上午10时57分,朝鲜进行了第三次核试验。该消息一经正式发布,立即引发众声喧哗。此前有媒体披露朝鲜准备核试验,中国主流媒体对此保持缄默,甚至在朝鲜正式宣布成功实施核试验后,中国主流媒体的反应也极为迟钝。虽然有部分媒体跟进报道,但对于核试验的过程、影响以及对中国东北地区是否产生污染,尽管微博上沸沸扬扬,我国主流媒体却集体失语。报纸沿用新华社通稿,电视播放朝鲜中央电视台制作的视频,而网络基本援引中国新闻网的消息。
失语,英文aphasia,原是医学术语,主要指在患者在神志清醒、意识正常的情况下,大脑某个区域病变导致言语交流能力的丧失。在传媒研究中,它被一些研究者用来描述“大众传媒在面对一些新闻事实、尤其是突发的公共危机事件中时,迫于政治、经济或者某种社会舆论的压力,对新闻事实不予报道,评论或报道不及时”的现象。[1]
在媒体力量发展的初期,出现失语情况是必然的,也是可以被谅解的。彼时,信息的无限性与媒体报道能力的有限性这一矛盾无法解决;甚至在媒体力量十分强大时,也会出现失语的现象。海湾战争中,萨达姆只允许cnn进入伊拉克,无数媒体只能为其马首是瞻。新媒介批评者胡泳如是说:“当世界上发生重大事件时,无数人守候在电视机前等待cnn的breaking news,目的是为了迅速获得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第一手现场信息。” [2]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媒体已经深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当年,《纽约时报》的宗旨是“报道一切适宜的新闻”,当时只不过是一种梦想,而今却成了现实。今天的媒体失语,不仅是一种消极的媒体行为,更是媒体作为社会公器的耻辱。
媒体失语,所持的逻辑假设是:只要我不报道,你就无从知晓。无论是媒介管理者还是从业者,显然还是“媒介自我中心论”的信奉者和实践者。而媒体掌控一切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电子时代的先知、加拿大传播学者麦克·卢汉曾在半个世纪前就准确地预测了地球村的到来,而今,随着世界的日益发展,时空的距离日益缩小。尤其是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制约媒体发展的矛盾——媒体报道的有限性和信息资源的无限性——基本解决之后,掌握媒体就掌握了话语权这一传统理论便马上遇到了挑战。
一、媒介失语原因分析
福柯说:话语即权力。表现在国际新闻传播中,传递声音本身是一种力量的显示,至少是对自己“在场”的证明。前面已经论证了在当代语境下,传统的失语条件已经失去。现代社会,媒体失语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想或者不能说话。在当说话而不说话的情况下,失去的是一种担当和责任,是拿媒体的公信力冒险。
美国著名报人约瑟夫·普利策曾说过一段经典的话:“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闻记者就是船头的了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和浅滩暗礁,及时发出警报。”大众媒体的首要职能是传递信息,作为社会公器,有必要维护受众知情权。 本文由论文联盟http://收集整理
排除媒体不知情的原因,本文主要从宏观的媒体环境与微观的媒体自身两方面来观照媒体失语现象背后的原因。
1、从宏观上看,主要是受国家利益和新闻体制的制约
自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开始了国际社会的发展和交融,就一直存在着国家之间的合作与冲突,究其核心,还在于国家利益。英国首相丘吉尔曾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中国和朝鲜都是世界少数几个社会主义国家,从历史上看,抗美援朝的岁月,构建了两国关系的基础;同时又都是亚洲国家,文化和制度有相似之处,两国相邻,一江带水。因此,当国际媒体报道朝鲜准备核试验时,国内媒体基本上没有声音。而当朝鲜宣布已经成功实施核试验后,中国媒体一般援引朝鲜官方和中国官方的说法。
除了国家利益之外,新闻体制也是一种有力的钳制。中国媒体的性质,是党和人民的喉舌。除了做好传递信息之外,中国的媒体,是党领导下的宣传机构,“自觉接受共产党领导,无条件地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国家的法律法令。” [3]中国特有的新闻体制,决定了中国的媒体只能够听从党和政府的声音。
2、从微观层面讲,主要是媒介信息机会主义的泛滥
机会主义本是个经济学术语。1985年,著名经济学家奥利弗·威廉姆森对机会主义这样下定义:“自我利益的狡诈追寻行为”。在经济学中,每个人都是理性的个体,每个人也在寻求自我利益的最大化。所谓的信息机会主义,即指媒体为自我利益而进行的信息筛选与加工行为。
失语,不是没有报道的能力,而是在某种压力或者为追求某种利益而自动放弃说话的权利。媒体面对来自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压力,有可能作出对自己来说最理性的选择——失声。朝鲜核爆炸,无论对于本国民众还是国际受众,都是一则有价值的新闻,尤其对中国东北边境的民众来说,尤为关切。不仅是事实本身的重要,更是关切自身——核试验后会不会有核辐射?辐射到底有多大的影响?这些问题都是受众应知、欲知的事情,具有重大的新闻价值。经过三十年的改革开放,大家都共识是:现在中国已经进入改革深水区,中国面临转型压力。在这一背景下,媒体更应发挥传递信息,沟通情况的职能,重塑在广大受众中的形象。遗憾的是,中国媒体又一次集体失声。
传媒伦理学者clifford christians 认为,为无权者代理正义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新闻界最重要的特征。“新闻职业是否为那些处于社会经济
基础之外的团体代言就是检验它是否履行了其职责的石蕊试纸”。[4]如果仅仅为自身利害考虑,或者只重视眼前利益,失去的必然是受众。而媒体一旦没有了受众,它也就没有了生命。
二、媒介失语的危害
该说话的时候保持沉默,该出手的时候躲在一旁,特别是具有社会公器性质的大众传媒,具有了望和守望功能的传播媒介,失语不仅是消极不作为,更可能带来巨大的损失。
1、国家形象的破坏和国家利益的丧失
传媒与国家形象之间有着高度的相关性,传媒学者对此已形成共识。人大新闻学博士刘小燕认为:“一个国家若想在国际社会中拥有和维系良好的国际形象,须在具有内部凝聚力的基础上具备较高的国家美誉度。”[5]当今社会,大众传媒无处不在,它不仅提供信息、沟通情况,更是我们认识世界、作出决策的依据。可以说,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是由媒体构建的。大众媒体不仅报道客观事实,同时它对事实的选择也在表达着一种无声的意见,尤其是分析和评论,更显示了媒体的立场和倾向。
“朝鲜核试验”是一则具有很高的新闻价值的国际新闻,通过对该事件的报道和评论,不仅可以及时地沟通情况,更可以显示我们国家处理朝核危机的诚意。表达就是立场,报道显示力量。不仅可以及时反馈国家官方对朝鲜核试验的态度,还可以报道广大民众的看法和立场。对此,可以从报道日本核爆炸事件中吸取经验。当时虽然有一些不良媒体幸灾乐祸,但主流媒体都本着新闻人的人文关怀,表达中国人民的同情,赢得了国际赞扬。
2、媒体公信力的损耗
媒体的上帝是受众。报纸的读者、电视的观众、广播的听众和网络的网民,都是媒体的衣食父母。不难想象,如果没有了观众,cnn还是什么?媒体的核心应该是公信力。传媒学者郑保卫认为:“新闻传媒的公信力是指新闻传媒能够获得受众信赖的能力。它是新闻传媒以新闻报道为主体的信息产品被受众认可、信任,乃至赞美的程度的反映。” [6]公信力的建立,首先建立在要传递真实有效的信息。传递信息,发布新闻是新闻媒体的首要职责。试想,当社会中发生重大事件,所有人静静地守候在电视机旁,等待媒体发布准确的信息。如果没有相关的新闻报道,观众当是多么失望!
中国媒体公信力不高,向来为大家所诟病,正如被视为“鸡肋”的春晚,30年前万人空巷的胜景不再。世界迎来一个小众化时代,如果还是苦苦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坚守“如果我不报道,你就无从知晓”的理念,最终损害的只能是媒体和政府的公信力。公信力的建设是长年累月的结果,但是简单的不作为就可以让信誉卓著的媒体毁于一旦。《纽约时报》被称为“档案记录报”,而2003年5月该报记者杰森·布莱尔制造假新闻的消息一经披露,顿时引得舆论轩然大波,《纽约时报》的声望也一落千丈,公开承认该事件“导致本报跌入创刊100年来最大的低谷”。
3、谣言的传播与社会的不确定性
媒体的作用就是传递信息,而信息的本质是消除受众的不确定性。当今社会,大众传媒掌控一切,负责告知有关的信息。尤其是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大众往往急切地想了解事件的发生、经过、结果、影响等,以确保自己的安全。而一旦正规的渠道信息受阻,流言就会乘虚而入。
1947年,美国学者奥尔伯特与波斯特曼合作出版了《流言的心理学》一书,开创了“谣言”研究的先例。他们提出的一个假说,分析了流言传播的基本法则。把“流言的强度和流布量”设定为r,流言对个人的“重要度”设定为i,其论旨的“暧昧度”设定为a。得出公式:r(流布量、强度)=i(重要度)×a(暧昧度)。这个公式说明:流言的产生与涉及事件的重要程度及模糊程度高度相关。
当日本核爆炸的消息传来,人们担心海水受到污染之后,食盐的供应会出现问题,然后就出现了“抢盐风波”。朝鲜核试验后,对于东北地区的民众来说,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会不会引起环境的污染?地下核试验会不会污染地下水?这些问题急切地等待答复。当微博上的流言肆意蔓延的时候,忐忑不安的受众多么希望出现一个坚定的声音,告诉他们事实真相。
可惜,中国主流媒体选择了失语,可以想见,中国的受众的选择。
三、结语
媒体的失语,是当今国际新闻传播中的消极行为甚至不作为行为。作为社会公器,理应发挥传递信息、守望社会的功能,唯其如此,才能更好地服务社会,塑造国家形象并维护国家利益,对媒体自身来说,也有利于自身公信力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