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提要】本文在分析新西兰国家通讯社的生存困境及关张促因的基础上,从媒介的生存环境、多媒体数字化浪潮以及国家形象传播三个维度给予了较为深入的解读,旨在为新媒介环境下国家通讯社的可持续发展做出有益的理论探索。
【关键词】 新西兰通讯社 资本控制 多媒体数字化 国家形象
“惠灵顿,8月31日,新西兰报联社——自1880年以来,从这里发出的数以千万计的新闻记录着我们国家的发展和每日进程。从今天起我们的广播不再继续。”这是2011年8月31日下午6时从新西兰国家通讯社“报联社”(the new zealand press association)位于惠灵顿的主新闻演播室进行的最后一次新闻播报,这标志着拥有131年历史的新西兰国家通讯社——“新西兰报联社”正式关张。从此,有着400多万人口的新西兰,便没有了国家通讯社。在报联社关张当天,该机构的记者编辑们纷纷到场,以示纪念。身为机构总裁的马克·霍兰德当天表示,这一天“令人感到悲伤”。该机构副总编辑格里格·拖雷尔当天也对法新社说,他相信当天工作的播报人员读出的都是“含泪的词语”。《新西兰先驱报》说,以新西兰报联社为消息源的新闻从此不再出现,因为该通讯社成为日新月异的技术和媒体整合的牺牲品。新西兰奥克兰大学媒体研究学者加文·埃利斯也感慨道,新西兰国家通讯社的关张将彻底令新西兰成为为数不多、没有国家通讯社的西方国家。作为新西兰全国唯一的新闻通讯社,新西兰报联社的关张不仅全面反映了新西兰国家通讯社的生存困境,同时也深刻揭示出在新媒介生态视阈下国家通讯社的发展环境及趋势。
一、新西兰国家通讯社的生存困境及关张促因
新西兰报联社由新西兰主要报纸联合组成,前身为1880年成立的联合报社,1942年改为现名,总部设在首都惠灵顿。作为新西兰的国家通讯社,它全天24小时不间断地向新西兰各家媒体传送国内外新闻,为在新西兰国内外发出来自本土的声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曾被誉为“新西兰新闻界之声”。上世纪80至90年代,是新西兰报联社的全盛时期,它不仅拥有70多家新西兰平面媒体用户,还在美国华盛顿、英国伦敦、澳大利亚悉尼、中国香港、新加坡等全球重要城市都设有驻外机构,位于世界各地的近千名通讯记者全天候为报联社提供并传送海量信息。身为国家通讯社,新西兰报联社的传统业务是向报纸、广播等新闻媒体提供国内外的各类稿件,但随着全球纸媒之间的融合兼并以及互联网技术的日益普及,新闻通讯社在信息领域一统天下的传统格局早已被打破。新西兰报联社资深编辑凯文·诺奎说:“新闻报道已经随处可以捕捉到,而且在线读者的数量日益增多,这让通讯社的地位越来越模糊。到了2005年的时候,新西兰绝大多数报社已经不再依赖从通讯社获得新闻报道了。曾享有百年盛世的新西兰报联社,目前的雇员仅剩下42人。”
近些年来,新西兰报联社在数字化浪潮和多媒体整合的双重压力下,曾努力转换传统经营模式和理念,然而却未能扭转日渐衰落的经营形势,逐渐模糊的自身角色定位以及受限的运作环境双双加速了报联社的没落。与此同时,外国媒体的竞争和挤压也使得新西兰报联社的业务日趋萎缩,其中以澳大利亚媒体集团在新西兰的扩张最为突出。澳大利亚两大媒体集团费尔法克斯传媒公司和其竞争对手apn新闻媒体集团通过长期有效的媒介扩张策略,已经逐步控制了大部分新西兰全国和地区性的报纸。2011年4月初,独自拥有新西兰70%报纸的费尔法克斯新闻传媒集团(fairfax media)总编保罗·汤普森表示,最近几年新西兰报联社提供的原创和独家新闻太少,远远不能满足费尔法克斯新闻集团下属报纸的需求。他认为,费尔法克斯的400人记者团队将足以为其公司提供更有价值的报道。因此,费尔法克斯集团决定解除与报联社的股份合作合同并撤走资金,终止与新西兰报联社的业务合作关系,今后将依靠自己拥有的新闻团队来采集、制作并播出新闻。此举无疑成为了击垮新西兰报联社的最后一记重锤。
作为新西兰报联社的大股东之一,费尔法克斯集团在新西兰拥有100份报纸和杂志以及19家网站,尽管新西兰经济复苏缓慢,但该公司在新西兰的媒体业务利润却实现了两位数增长。在截至2010年12月31日的6个月内,费尔法克斯在新西兰的媒体业务税前营收达到4610万新元,同比上一财年的4160万新元增长10.8%。其中,费尔法克斯在新西兰的互联网及移动媒体业务营收增长40%,达到430万新元。费尔法克斯表示:“尽管新西兰经济发展仍旧乏力,但新西兰的媒体业务表现良好。”在新西兰,以澳大利亚费尔法克斯等为代表的传媒集团近年收购、整合大多数新西兰报社,投入巨资发展数字媒体业务,使得本已脆弱的传统媒体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对于新西兰报联社关张以及传统新闻媒体未来的命运,英国《每日快报》编辑布莱恩·摩尔认为,传媒机构无论大小,能够存在的最大因素是它所传递的信息的便利性和消息的被需求性。如今这些报纸之所以成为首轮被打击的对象,是因为它们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过多地报道了全国范围内的消息,耗财耗力。
二、资本控制与政策支持下的媒介生存环境
新西兰为南太平洋最大岛国,目前常住人口约440万,其中80%为英国移民后裔,9.7%为土著毛利族,华侨华人仅次于毛利族为第三大族群,约18万人,大部分集中在奥克兰、基督城、惠林顿和丹尼丁(新西兰统计局2011年5月最新统计数据)。作为一个移民国家,新西兰是典型的多元文化社会,政府鼓励多元文化发展。尤为突出的是,新西兰与澳大利亚不仅在经济上紧密依存,政治上互为支持,在社会文化方面也是互通互融,相辅相成。澳大利亚的企业目前已经主导了新西兰的传媒与银行业,目前正在逐步进入该国家的零售行业。频繁往来的商业贸易与不断降低的市场准入门槛,使得澳大利亚的传媒集团凭借强大的资金实力和营销策略,成功掌控了新西兰大量的平面媒体,并大力进军新媒体,其中以费尔法克斯传媒集团与澳大利亚联合新闻社(aap)为典型代表。两大媒体集团已收购了新西兰绝大多数的平面媒体,且这些被收购的报刊媒体内部也已建立了新闻信息共享机制,互通有无的公共资源平台有效地降低了其对外部新闻提供者的信息依赖程度。
目前,费尔法克斯传媒与其竞争对手apn新闻媒体集团都在为自己的报道团队增加人手。apn是《新西兰先驱报》(the new zealand herald)的发行商,该公司于近期开始自己的新闻报道工作,其记者团队共计17名员工。这个团队将主要为该公司发行的报纸提供新闻服务,同时也在与一些独立发行商进行合作。与此同时,澳大利亚联合新闻社(aap)也在加紧扩大其在新西兰的记者团队,旨在为该公司的澳大利亚市场提供更好的信息服务。费尔法克斯传媒集团在与新西兰报联社终止合作时,其总编保罗·汤普森曾表示,几十年以前,新西兰报联社确实是这个行业的关键组成部分,然而现在,这种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此次终止合同的决定不会对自身产生很大影响。由此可见,新西兰宽松的传媒市场环境和外国传媒集团强大的资本实力是导致新西兰报联社走向解体的最为重要的两大外部因素。
在现代化社会的媒介环境中,一国的传媒市场被国外资本操控的现象并非偶然,国外的大型传媒集团凭借雄厚的资本实力和有效的运营策略,逐渐对当事国的传媒市场进行瓜分、占领,特别是在媒介政策宽松的国家中,这种现象尤为普遍。从长远的趋势来看,大型传媒集团的高度整合和跨国经营,一方面有效提高了新闻信息的采集、制作、传播的效率,但另一方面却不可避免地损失了新闻信息的多元性、本土性。
三、数字化浪潮与多媒体整合趋势下的衍生式发展
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进步和信息全球化的迅猛发展,信息的采集、制作、传输以及接受方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根本性变革,以数字化生产、网络化传播为主要特征的数字内容产业日渐成为主流。因此,一向以传统业务为主的各国通讯社为保持竞争优势,也都在根据不断变化的市场需求而积极地调整运营策略。与此同时,报纸、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纷纷转型,或内部兼并,或外部联合,以一种“资源共享、利益双赢”的发展理念来加速推进多媒体整合的竞争格局。在数字化带来的全球信息革命浪潮中,诸多单一型媒体逐步发展为集报刊、广播、电视、网络、手机等综合业务为一体的“全媒体”集团,并通过跨区域、跨媒体、跨领域的通力协作,完成信息的立体式传播,这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对通讯社的信息依赖,削弱了通讯社在信息传播过程中的影响力。
因此,作为专门从事采集、加工,提供新闻信息和其他信息,为其他新闻媒体和各类用户服务的新闻机构,通讯社在信息流通链条中的地位和身份也不得不发生相应的变化。其一,通讯社不再仅仅作为新闻信息的提供商,而是积极参与到信息传播的整个过程中,从之前的仅仅作为信息资源链上游的身份,逐渐衍生为一个完整的信息传播链条,具备独立完成信息的生产、制作以及传播实力。其二,通讯社不再固守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即以各类传统媒体为中介物,通过单向的线性传播模式完成信息传递;而是将通讯社的传统优势与数字化网络技术相结合,在为传统媒体提供信息的同时,通讯社也积极利用数字化、网络化的信息平台,直接为终端受众提供信息服务。随着终端信息服务模式的迅猛发展,“媒体之媒体”与“大众传播媒体”将成为新背景下通讯社的双重身份。其三,面对多媒体不断整合的媒介环境,各大通讯社也致力于探索自身的多媒体发展路径。当前,通讯社的发展大致呈现出三种模式:一是成为信息集团,以路透社为代表;二是成为拥有多种传播手段的现代通讯社,以美联社为代表;三是成为拥有更多新闻传播手段的传媒集团,以新华社为代表。
在数字化发展浪潮与多媒体整合趋势的共同作用下,以数字化、网络化、立体化为主的信息传播路径成为现代社会媒体产业链运作的核心,媒体正从传统的单一化、封闭式的运营模式走向多元化、开放式的运营模式,从终端产品竞争走向从信息采集、加工,到发布整个新闻生产过程的价值链竞争。近些年来,新西兰报联社也在努力转换传统经营理念和格局,尝试突破向报纸、广播公司以及网络在线供应商出售新闻的传统模式,而试图与新的广播公司进行合作经营,又或者在传统报纸读者的基础上探索新路子,吸引更多在线用户的方式来更好地适应传媒行业的变化。然而,传统用户的大量流失以及网络数字媒体的不断冲击,使得以“信息批发商”身份为主的报联社难以在短时间内适应竞争激烈的市场,其身份和定位不断模糊,核心竞争力日益丧失,最终迫不得已走向关张。
四、国家形象与国际话语权中的信息舆论阵地
当前,一国的信息传播力,尤其是信息的国际传播力是一个主权国家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对信息的生产、传播、接收、控制、反馈等各环节把关是一国软实力的具体体现,集中反映了该国政府的国家形象与国际话语权的实现程度。在网络数字化和多媒体整合的媒介背景下,国家通讯社不仅扮演着“媒体之媒体”的角色,更时刻代表着一国在国际社会中的国家形象和国际影响力。正如boyd-barrett指出的:“通讯社是世界头号的运营组织,不仅在世界范围内经营,更重要的是通过新闻商品的形式,在世界范围内生产和销售‘意识’来影响受众对于时间和空间的理解。”与此同时,信息处理技术的提高和媒介膨胀所带来的信息量暴增,都在很大程度上了加速了现代社会的信息化进程,因此,“信息化社会,同时也是信息传播活动遍布全社会,高度管理化、操纵化的社会。”通讯社作为信息化社会中重要的新闻机构之一,是以新闻供稿服务为核心业务,其所生产和传播的信息具有广泛的社会效应。而“媒体之媒体”的身份角色,又赋予了国家通讯社更为特殊且巨大的社会影响力。
某种程度上,一个国家是否具有国家通讯社将决定着该国在国际社会中能否在重要事务中影响国际舆论,有效地行使国际话语权。因此,无论处于何种政治和社会体制中,国家通讯社都是一国政治立场、文化主张、外交态度传播的重要渠道,发挥着在国际舆论体系中阐述主张,表明态度,宣传立场,增强影响的社会功能。特别是在新媒介生态环境下,一些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国家通讯社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和技术优势,在整个国际新闻市场中的信息传播和舆论引导方面居于主宰甚至垄断地位,因此也深刻地影响着国际事务的社会舆论。新西兰报联社作为新西兰土生土长的国家通讯社,自诞生之日起就承载着发出新西兰国家声音,树立新西兰国家形象的重任。然而,新型的媒介环境与激烈的市场竞争,却使得新西兰报联社最终成为外国竞争对手的牺牲品,美国波因特传媒研究学院学者比尔·米切尔认为,“任何一家通讯社的消失都令人难过,因为这意味着,新闻报道又少了一种声音”。
从长远的利益来看,政府与国家通讯社是一对互利互促的共同体,国家政治地位的提高和国际话语权的扩大不仅依赖于强大的经济硬实力,同时也离不开坚实的舆论软实力。某种程度上,国家通讯社的消失是对民众信息选择权的一种剥夺,当一国的舆论一旦被外界力量所操纵后,其民众的知情权、表达权、监督权的实现将失去保障,信息民主社会也将面临严重的威胁。一味地追求经济的短期效益,只会埋下更深层次的矛盾。因此,对本国的国家通讯社在经济上和政策上给予必要的支持,是任何一个具有独立主权的国家义不容辞的责任与义务。
注释:
《新西兰国家通讯社关门》,《环球时报》2011年9月1日
《新西兰国家通讯社正式关张》,国际在线专稿2011年9月1日
《新西兰国家通讯社“新西兰报联社”正式关张》,《中国青年报》2011年9月1日
《澳传媒巨头在新西兰媒体业务利润大涨》,新西兰证券信息网2011年3月16日
《新西兰国家通讯社无法适应新技术被迫关门》,新浪传媒2011年8月30日
新华社新闻研究所课题组:《世界性通讯社标准研究》,《传媒发展与未来规划2005年新华社新闻学术年会论文选》,新华出版社2006年版
刘畅、张羽:《三大国际通讯社的所有制结构,产品输出及面临问题初探》,《新闻知识》2008年第1期
竹内郁郎编:《大众传播社会学》第28页,复旦大学出版杜1989年版,
《131岁的新西兰国家通讯社8月31日黯然关门》,《晶报》2011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