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安部公房是日本第二次战后派作家的代表作家,也是存在主义文学巨擘。在写作中,安部公房一直在积极实践存在主义文学理论,但之前也曾尝试寻找突破这种写作模式。本文将通过安部公房与早期作品《诗人的生涯》的分析,解释此二者的内在联系,体会此部作品所暗含的的人生乐观倾向。
[关键词] 安部公房;诗人的生涯;人生乐观倾向
在第二次战后派作家群中的占有瞩目地位的安部公房也是日本存在主义作家的杰出代表。安部公房深受西方萨特和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哲学、文学思潮的影响,其作品显示出与日本传统文学性格迥异的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特征。他一直关注着战后日本社会和人的存在的不合理现象,其作品大都表现人在这种社会中感受到的疏离感和异化的危机。叶渭渠也称安部公房是“开了典型的日本存在主义文学的先河”,是日本文学史上少有的国际性作家。1951年发表在杂志《文艺》上的《诗人的生涯》一作,安部公房尽管继续采用离奇的寓意手法反映社会现实,但在小说的结局中,作者一改以往消极的风格,取而代之的是乐观积极格调,体现出斗争必将获胜,光明必将战胜黑暗。本文的目的就在于围绕安部公房的此部作品,解释此二者间的内在联系,体会此部作品所暗含的的人生乐观倾向。
一
安部公房(1924-1993,以下略称安部),小说家、剧作家。1924年3月7日生于东京府北丰岛群泷野川町(现东京都北区)医生家庭,1925年全家迁至其父执教的伪满洲医科大学(中国沈阳)。读书后,安部开始接触尼采、雅斯贝斯、海德格尔的哲学书籍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作品。1943年考入东京大学医学部,尤其喜欢阅读奥地利诗人莱纳·玛利亚·里尔克(1875-1926)的诗歌。1944年10月,他预料日本将战败,伪造病情诊断书逃回沈阳,目睹了日本无条件投降,第二年遭遇父亲突然亡故的沉重打击,这使安部开始失去对现实的信任。1946年返回日本后疏于学业的安部在贩卖咸菜和木炭的生活中开始了诗歌和小说的创作,先后出版《无名诗集》(1947)和小说《终点的道标》(1948),并加入花田清辉等作家组织的“夜之会”,成为战后有着广泛社会影响的刊物《近代文学》的同人。之后安部相继发表《黎明前的彷徨》(1949)、《红茧》(1950)、《墙——s.卡尔玛氏的犯罪》(1951)、《闯入者》(1951)、《诗人的生涯》(1951)等,先后斩获芥川文学奖和战后文学奖,登上日本文坛。
二
存在主义哲学20世纪初传入日本,哲学界对其进行的介绍和研究开始系统化。九鬼周造1931年发表《存在哲学》首次将“kxistentisim”译为“存在主义”。之后西方存在主义文学作品(例如《墙》、《呕吐》等)被译成日文,村山知义的《白夜》等作品也出现了存在主义倾向。但由于日本国内实行法西斯化,存在主义文学在日本还没有形成一种思潮便夭折了。二战后日本国内秩序崩溃,被美军长期占领,屈辱、悲观失望的情绪笼罩日本,社会陷入混沌苦涩之中,存在主义再度受到关注,逐渐渗透到文学界,出现了以野间宏、椎名麟三、埴谷雄高等为代表的存在主义作家。他们尝试着用存在主义来探讨战争对人性的扭曲、战后人的存在的基本关系和人的自由等问题,并很快取代了传统文学成为文坛的主流。
五十年代开始,日本逐渐摆脱战后混乱和贫困状态,进入经济恢复与高速发展的时期。文学要表现不同时期的社会现实和生活,必然在观念上和形态上相应发生改变。关注整个资本主义社会的状况和现实中的不合理现象,探求个人内心的不安,存在与虚无成为此时日本存在主义文学表现的主题。
安部文学即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他最大限度地发挥想象力,在作品中塑造了众多貌似荒诞无稽却寓意深刻的人物形象,从而把人与物、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既相互关联又相互疏远的关系表现得淋漓尽致。一般认为这一阶段为安部创作的的第一时期(即从《无名诗集》出版至1951年《墙—s·卡尔玛氏的犯罪》获得芥川奖前后),他在作品中开始塑造变形,对社会的批判也暗涵其中。
三
《诗人的生涯》发表于1951年出版的杂志《文艺》上,具体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深夜,青年的母亲在纺车前异常疲惫地纺线,因一直无法为工人争取到应有的权利而精疲力竭的青年诗人则在一旁昏睡。清晨,同样清贫度日的和母亲一起做工的邻家女子来取母亲昨晚纺好的棉线时,青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舍将棉线交出,此时他不知在他熟睡之时饥寒交迫的母亲已被纺进了棉线;之后当他看到街头叫卖由自己母亲的身体编织的棉线毛衣时,他再生奇怪的感觉。后来,因为无人有钱购买,这件毛衣被送进了当铺。寒冬来临,穷人被蒸发进空中的梦想、灵魂和愿望化为雪花,无休无止飘落下来,使以前高高在上的资本家的卑劣嘴脸和贪婪本性丑态毕露,互相倾轧算计。而那件织进青年母亲灵魂的毛衣被寻觅温暖处所的老鼠咬破,大量的血外溢,变成鲜红颜色的毛衣飘落到为受剥削的工人阶级争取利益而冻僵的青年身上。当青年苏醒过来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个诗人,也看清了自己工作的方向和意义。最后,寒冷被驱散,世界上的贫苦人民都身穿毛线衣,迎接即将到来的春天。而年轻的诗人也在完成使命的时刻,消失在已经脱稿的诗集的最后一页中了。
短篇小说《诗人的生涯》和《闯人者》、《水中城市》、《饥饿的皮肤》等同时期的其他作品一样,用讽刺的手法、离奇的情节和深邃的寓意揭露了现存世界的荒诞和人的生存状况的不合理。如前文所述,安部自学生时代开始喜爱阅读的是西方尤其是德国、俄国的哲学和文学名著,来自尼采、海德格尔、雅斯贝斯的影响使他具备了哲学思考能力和丰富的想象力。1948年,安部加入“夜之会”,受到花田清辉影响,他还接触了共产主义思想。1951年加入了日本共产党,这样安部的文学不单有着先锋文学的革命性,也被他自己限定为“社会性的存在主义文学”。因而,这一阶段主要作品都在对现实社会进行着批判,象征和寓意也成为了安部作品的基本特征之一。
安部一直热衷于揭示现实社会的荒诞和人存在状态的不合理,同时又在积极地寻找出路。他曾说,《赤茧》、《魔法的粉笔》、《墙——s·卡尔玛氏的犯罪》等前期作品中“贯穿着一个意图:墙只是它的方法论而已。要表现出的,不是墙如何让人绝望,而是墙如何成为人精神的良好运动,如何让人健康地笑起来。”因此,在《诗人的生涯》的倒数第二段写道:
最后一瓣雪花消失,青年的工作也宣告结束了。工厂的汽笛声开始鸣响,青年周围是成群的劳动者,他们身穿毛线衣去上班。青年一边表示承领他们的问候,一边合上了已经脱稿的诗集的最后一页。
这也许正体现着作者的愿望,希望能够抗拒物对人类世界的异化,让人的精神来主导自我,来打破观念的束缚,也是作者面对现实的态度:直面充满疏离感的现实,并毫不畏惧地抗争,去寻找物内未知的、真实的存在,实现精神上的自由。
此外,作为一名医科学生,安部所受到的数学、生物等学科的训练培养了他的逻辑思维能力。他在读中学的时候数学成绩优秀,喜爱证明几何题。他将这些兴趣带入文学创作当中,企图突破固有观念的束缚,寻找着文学对应的辅助线,以求实现飞跃。这在《诗人的生涯》中多处有所体现,例如汽车碾压由穷人被蒸发进空中的梦想、灵魂和愿望化为雪花的街道上之时写道:
汽车偶尔从雪上开过,雪不仅按照复冰原理(物理现象之一,指在一定压力下溶解了的冰,压力一旦消失,又恢复为原来的冰)融化,反而发出叽哩叽哩的尖鸣声,简直要把轮胎都切碎了呢。
这样描述故事情节的同时也把人与物,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既相互关联又相互疏远的关系表现得十分生动。这也是《诗人的生涯》写作手法的一大特色。
四
在安部一生的写作生涯中,重要作品比如《终点的道标》(1948)、《红茧》(1950)、《墙——s.卡尔玛氏的犯罪》(1951)、《沙女》(1962)、《他人的脸》(1964)、《箱男》(1973)、《樱花方舟号》(1984)等,至今在世界各国拥有广泛的读者群,不少作品甚至先后被搬上银幕。其中《红茧》获得战后文学奖,《墙——s.卡尔玛氏的犯罪》获得芥川文学奖,《沙女》获得法国最优秀外国文学奖。由于安部在《诗人的生涯》中独辟蹊径的温暖和乐观,1974年,日本著名导演川本喜八郎(1925- )将此作搬上银幕,并荣获每日(《每日新闻》,日本五大报纸之一)电影竞赛奖。正如安部曾在随笔《纽约与莫斯科》里写道:“人不应该从孤独中逃脱, 必要的不是从孤独恢复正常, 而是把它看作必然之物主动接受, 并在孤独中探索未知的新的途径的精神。”
1961年安部与新日本文学会二十八位党员家共同发表对抗日本共产党的声明,翌年2月与花田清辉等人同时被日本共产党开除党籍。之后安部的作品(比如《沙女》1962、《他人的脸》1964等)对现代人面临孤独、绝望的现实所进行的自我生存途径的探索, 从而寻找比现代社会更符合人类天性的生存条件。但是毋庸置疑,《诗人的生涯》在安部写作生涯中作为一部承前启后、洋溢着乐观人生倾向的作品,其重要地位是不能被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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