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作者：颜武

　　在菲律宾，政治家族是个“庞然大物”。它们垄断了国家的政治和经济，掌握着国家的命运。行政和立法职位既是政治家族之间联合、竞争的工具，又属于代代相传的财富。在这样的“政治生态”和“行政格局”中，政治家族在任何时候都是“赢家”，而且是通过合法的选举“通吃”。
 　　这样，不仅“坚挺”的政治家族在选举中常常“所向披靡”，连“倒霉”的政治人物也能轻松地“起死回生”。在今年5月的中期选举中，现任总统阿基诺三世大获全胜，他领导的自由党及盟友获得了国会上下两院的多数席位。两名前总统也顺利“出位”，埃斯特拉达毫无悬念击败对手将成为马尼拉下任市长，阿罗约也毫不费力地连任众议员，尽管她如今还被软禁在医院，且面临腐败指控。马科斯家族同样一直“屹立不倒”，马科斯独子小费迪南德还打算在2016年竞选总统。
 　　商人马丁·图纳说：“无论你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这些名字，从我小时候就是这样，一直是这些名字。”
　　菲律宾尽管号称民主国家，然而，民主政治的外衣之下，依然是家族政治。台面上相互竞争的政党，无非是利益相关的政治家族聚在一起冠上一个“党”的称谓。选举的实质仍然是政治家族争夺和控制国家政治及经济。
 　　总统轮流坐庄
　　菲律宾确实有非常“独特”的“政治生态”。近代以来，这个国家基本上一直由政治家族控制着，如今，国内有178个政治家族，这些家族长期掌握着国家政权，控制着地方权力。
 　　数十年间，总统几乎就是不同政治家族在“轮流坐庄”，从马科斯家族、阿基诺家族、拉莫斯家族、埃斯特拉达家族、阿罗约家族，再到阿基诺家族，尽管“风水轮流转”，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这么几个家族“王朝”在“打理”菲律宾，甚至，前后15名总统中至少有13人沾亲带故。
 　　国会也是政治家族的天下。目前，国会中，70%的众议院席位归政治家族所有；在参议院，这个数字更接近80%。这次中期选举的33名参议员里，两名是阿基诺三世的亲戚，一名是副总统的女儿，一名是众议院议长的儿子，两名分别是两任前总统的儿子，此外还有不少参议员的妻子和孩子。
 　　地方政权更是被各地的政治家族把持。虽然菲律宾宪法规定，众议员，以及省长、市长等地方官员每三年选举一次，连任不能超过三届，但三年后仍可再竞选众议员和省长、市长。这一规定事实上等于变相允许政治家族对权力的垄断合法。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花絮”。前总统会“屈尊”角逐省（市）长或地方的议员。埃斯特拉达年届76岁，且腐败的臭名背在身上，却从未消停，2010年其与阿基诺三世“同场竞争”，今年5月14日，再次“中兴”——出任首都市长。
 　　正因为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所以，不仅选举常常成为“游戏”，还充满血腥。瑞典经济学家冈纳·缪尔达尔认为，菲律宾的选举“其肮脏程度令人咋舌。贿赂、流血、暴力威胁、选民登记和计票作弊应有尽有。这使人们认为菲律宾政党竞选能够成功主要取决于3‘g’（guns私人武装，gold金钱，goons刺客）”。政治家族一般都拥有私人武装。2009年，安帕图安家族屠杀曼谷达达图家族，就是家族政治典型的恶果。屠杀源于两大家族对省长职位的争夺，由前省长老安帕图安及其儿子、棉兰老穆斯林自治区主席小安帕图安精心策划的屠杀，使包括妇女以及记者等无辜人群在内的57人死于非命。2002年以来，每当大选临近，暴力事件便频频发生。
 　　缠斗接连上演
　　血腥的暴力毕竟是“下流”手段，对政治家族以及政客来说，通过选举传承家族权柄，便显得“民主”而又“合法”。同时，通过对其他政治家族人员腐败的指控，也更显“光明正大”。
 　　于是，在菲律宾，前后任总统的“缠斗”接连上演，司空见惯。阿基诺三世在2011年“拿下”阿罗约，就是早在民众预料之中。只不过，这是阿基诺三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民众都记得，阿罗约2001年担任总统后，也曾“利索”地解决了民众“早就盼望的事”——埃斯特拉达在被“人民力量”行动推翻后也被指控腐败且被判终身监禁。其实，就在阿罗约反前任腐败的时候，她也已声名狼藉。她下台后，选举委员会旋即控告其操纵选举，反贪检察官则指控其收受巨额回扣。前一指控称，她涉嫌与安帕图安家族共谋操纵马京达瑙省的参议员选举，通过篡改选票，即减少反对党候选人的票数，从而使12名亲阿罗约的候选人全部当选。后一指控称她及其丈夫收受中国某电信设备制造公司的巨额回扣。 [论文网]
 　　然而，无论是阿罗约还是阿基诺三世，对前总统其实都未“死整”，某种程度上，还颇显“慈悲为怀”。阿罗约后来就对埃斯特拉达改监禁为软禁，2007年又将其特赦。阿基诺三世对阿罗约同样仅是“箭在弦上”，至今，数宗罪案，一宗也未“定谳”，只是被软禁。
 　　舆论因此不乏阿基诺三世对阿罗约的“下手”是“政治清算”的怀疑，称只是两大政治家族之间的个人恩怨。阿基诺家族与阿罗约家族是菲律宾最有权势、最为富裕的两大政治家族，“旗鼓相当”，并都“出产”总统。阿基诺三世的祖父曾任众议长，父亲贝尼格诺·阿基诺是反对党领袖，1983年遭暗杀，母亲是前总统阿基诺夫人。阿罗约的父亲迪奥斯达多·马卡帕加尔也出任过总统。
 　　阿罗约当初能够上台主要归功于阿基诺夫人。然而，多年后，又正是阿基诺夫人第一个放弃与阿罗约结盟，并在2004年以存在腐败和大规模选举舞弊要求阿罗约辞职。这激怒了阿罗约。于是，在阿罗约的授意下，阿基诺家族控制的路易西塔甘蔗庄园被宣布为政府土地改革的对象。阿基诺三世自然也没有忘记，在2010年的总统选举中，阿罗约处处与他作对。当然，阿罗约被逮捕后，她在任时培植和提携的亲信并不甘“束手就擒”，多次代她“出征”。2011年11月24日，最高法院裁定，将路易西塔庄园近3/4（4915.7公顷）的土地分给6296名佃农，另外，由于庄园部分土地已被售出用作住宅和高速公路建设，法院命令阿基诺家族向佃农支付大约3000万美元的经济补偿。舆论称，这乃是分田地“打”总统。议会中部分亲阿罗约的议员也赞赏裁决并催促阿基诺家族尽快执行。显然，这一招更深的用意是削弱阿基诺家族的经济实力，从而削弱其政治能量。

　这样的“缠斗”已成为这个国家的政治传统。中国学者陈庆鸿说，菲律宾一届政府任期只有六年，由于斗争激烈，当权者必须在这期间“很努力地往政府里面安插自己的人”，阿基诺三世的“这个行动也有这样一个意图：把阿罗约的势力打下去，把自己的势力扶上来”。阿罗约之前反埃斯特拉达的腐败也是如此。
 　　垄断大小职位
　　“在野”的政治家族政客虽然常遭“清算”，然而，他们往往“风光依旧”，政治家族在政治舞台上依然活跃得“风生水起”。
　　马科斯家族在今年5月的中期选举中大有斩获。马科斯83岁高龄的遗孀伊梅尔达成功连任大本营北伊罗戈省众议员，长女艾米连任省长，

马科斯的外甥安杰洛·马可斯·巴尔巴也赢得副省长职位。小费迪南德现今是参议员。其实，马科斯家族从来就没有“沉沦”，伊梅尔达1990年结束流亡回国，便于1995年当选众议员，此后一直连选连任。北伊罗戈省也一直如他们家族的“庄园”。2010年前的20年，该省第二选区的议员长期由伊梅尔达的子女、亲属担任，要么是小费迪南德，要么是艾米，要么是马科斯的叔叔西蒙·瓦尔德兹。艾米的省长职位也是她2010年从表兄手中接棒的，而她表兄的前任又是亲哥哥小费迪南德，小费迪南德之前，他的姑姑在这个省长位子上坐了12年。1998年至2007年期间，艾米则任职北伊罗戈省第二选区国会议员。前不久，小费迪南德还公开表示：“我现在的任何竞选活动，都会让我的三个儿子参与进来。我这么做，是有深刻原因的。菲律宾的政治其实就是家族政治，家族‘王朝’蔚为奇观……马科斯家族也是菲律宾著名的家族‘王朝’之一。我希望继续马科斯家族的政治辉煌。”
 　　埃斯特拉达虽然这次是“移师”马尼拉，然而其家族此前长期“盘踞”圣胡安市。1969年至1986年，埃斯特拉达担任圣胡安市长，长子1992年至2001年继承了市长一职，2001年到2010年间市长职位又落入另一儿子吉费·埃杰西托手中。2010年，埃杰西托成为圣胡安选区的国会议员后，他的母亲、埃斯特拉达的前情妇古伊雅·戈麦兹即接替他成为市长。今年的中期选举，埃杰西托成功进入参议院，戈麦兹则成功连任市长。
 　　阿罗约也来自显赫的政治家族。除了祖上的荣耀历史，她的同父异母姐姐曾担任家乡邦班牙副省长，大儿子胡安也曾担任该省副省长，并两次当选众议员。2010年，阿罗约及其儿、婿均当选众议员，今年又连选连任。
 　　拉莫斯也出身政治世家，其父祖辈均担任过要职。拉莫斯还是马科斯的姨表弟。
　　其他像安帕图安家族、瓦哈布家族都有自己的“地盘”，分别是马京达瑙省和巴西兰省的“土皇帝”……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几年，也有几个新的政治家族开始“显山露水”，今年的选举显示，拳击明星帕奎奥成功连任众议员，他的家族已顺利“挺进”政坛。
　　政治家族中人竞选公职如“探囊取物”，基本都是“马到成功”。其“奥秘”就在于家族势力的强大，阿基诺三世的堂弟巴姆·阿基诺坦承，他的亲戚在他竞选参议员过程中给予了极大的帮助。若非如此，年仅35岁的他几乎没有成功的机会。
 　　家族攫取财富
　　菲律宾的选举，某种意义上就是政治家族之间的博弈。在政治家族中人看来，选举不过是走走程序的“家务事”。要命的是，多数菲律宾人对此并不在乎。他们在投票时宁可挑熟悉的姓氏，而不是那些业绩突出、为政清廉的陌生名字，“选举就是回忆人名，而名字就像品牌一样。他们吃这一套”。
 　　这样的“民主选举”，事实上早已名存实亡。这是因为菲律宾具有稳固的封建式的社会结构，它并不具备民主的政治和社会基础。菲律宾政治分析家马里特斯·维塔格就说：“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事实上，这里依然是一个非常封建的社会。”相反，政治家族倒是假借民主以及民主选举把持权力，垄断国家和地方的政治，从而使行政系统也不得不寻求把持了权力的政治家族的庇护，导致国家权力家族化，国家原则成了家族原则的放大，国家变成放大了的家族。最终，社会运转便都是以个人包括家庭、家族关系为中心，保护与被保护关系也成了各个政治家族寻找“跟班”的基础。由此，菲律宾形成了以庇护制为最大特点的特异的政治文化，社会风气至今仍如以前的部落社会，残留着“酋长与奴隶”的思想，而且并非只存在于偏远地区。
 　　这显然与菲律宾近代历史有关。菲律宾曾沦为西班牙的殖民地，由寡头对社会实行专制统治，民众依附寡头而生。再后来，美国的民主选举制度被移植到这里。然而，美国为其设计的最初选举模式同样只有那些拥有财产的阶层才享有选举权。因此，事实上，菲律宾的民主制充其量只是“选主制”。一个政治家族如果足够大，又能够惠及很多人，就能召集到选票，这样，便促使政治家族不断地拓展“地盘”，扩张势力，“3‘g’”就越来越严重和残酷，家族政治愈演愈烈。
 　　最终，选举便成为一次次的利益再分配。政治家族通过对政治的控制将各种经济特权给予自己的家族及其追随者、支持者，即政治家族实施家族政治后实现经济上的控制。
　　可以说，家族政治是菲律宾腐败的最主要原因。这个国家普遍存在的腐败，主要根源就在于家族势力与地方势力、政府与财团之间的相互勾连。终于，腐败泛滥成灾。缪尔达尔说：“能够表达意见的人都认为，（菲律宾）腐败到处泛滥，尤其在包括立法者和部长们在内的高级官员和政治家中正在加剧。‘防止腐败的表面努力和腐败正受到应有的处理’的宣称似乎只扩散了人们的玩世不恭，特别是在所有这些到底能触及那些高级人物到什么程度这个方面。”
 　　腐败吞噬了菲律宾的大量财富。世界银行估计，贪污行为每年至少吞掉1/5的国家预算。腐败还削弱了经济、社会发展的活力，扭曲了现代化进程和市场竞争制度，导致经济发展缓慢，政府债台高筑，每年不得不采取举新债还旧债的政策，并不断压缩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福利和减贫的资金，导致贫富悬殊越拉越大。其9000万贫困人口中有1/3每天的生活费用不到一美元，而富有阶层（势力巨大的政治家族）只占全国人口的10%，却控制了80%以上的社会财富，其中最富有的前20人掌握的财富相当于五千多万普通菲律宾人年收入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