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通过对比《春晓》三种有代表性的英译文,分析了由于中国古典诗歌自身的特点以及语言和文化差异造成的古诗翻译中相应的难点,对比剖析了中外名家译例的特点并着重探讨其在炼词方面的得失。
关键词:中国古诗;翻译;对比;炼词
1 引言
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政治开明、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的时期,在这个时期中国古体诗(格律诗)的创作达到了鼎盛。唐诗语言优美、文字流畅、意境高雅、情感真挚、思想开放而深邃,是中华民族文学宝库的精华,也是绽放在世界文苑里的一枝奇葩。诺贝尔文学评奖委员会主席埃斯库马克盛赞中国文学独特的艺术美时曾说:“世界上哪些作品能与中国的唐诗和《红楼梦》相比呢?”
《春晓》是中国千百年来脍炙人口的一首唐诗。此诗语言精炼自然,音韵和谐婉转,读来意味无穷。中外许多著名诗人,学者和翻译家都曾将其译成英文和其他文字。本文选取了其中三种有代表性的英译文,并对每篇译文的特点及其炼词略作剖析,以期对古诗英译有进一步的了解。
2 原诗与译诗的比较与分析
春 晓
孟浩然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译文一:witter bynner译,
a spring morning
i awake light-hearted this morning of spring,
everywhere round me the singing of birds——
but now i remember the night, the storm,
and i wonder how many blossoms were broken?
(the jade mountain, witter bynner and kiang kang-hu, new york, knopf, 1929)
简评:bynner是英译中国古诗的名家。对于他的译文,评论家的意见各不相同。吕叔湘在这首诗的《赘言》中写道:“通首言之,仍是译中佳品”。
从炼词的角度看,bynner在译文的前两句中使用了“light-hearted”和“singing of birds”,勾画出百鸟欢唱令人心怡神爽的美春景象,体现了原诗前两句的悦春之情。在三、四句的译文中引进了两个功能词“but”和“and”,分别表明了转折、并列的逻辑关系。汉语是意合语言,古诗的语言则是意合语言之极致。这不仅仅是汉语意合性的客观表现,更是诗人人为的结果,是与我国古代诗歌理论中“言忌直,意忌浅,脉忌露,味忌短”的传统相一致的。我国诗歌的思维形态是典型的形象思维,而绝少逻辑思维。从形式上看,古诗语言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不使用语篇衔接手段。古诗总是抽去一些连结的媒介,依赖事物间的一种潜在的应合,而不在语言的表面求得逻辑关系的建立,其知性活动是隐秘的、“诡奇”的,而这在英语诗歌里是不可想象的。因此,给古诗英译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译诗中使用连词则会使知性活动物化于语言表面,使译诗带上浓重的逻辑思维色彩。而原诗中这些逻辑关系是隐性的,深藏在诗人的潜意识中,并没被刻意显现出来。这首诗的语言和结构对于一个具有听说能力和基本自然现象常识的中国孩子来说都是非常简单易懂的。而且,尽管诗中没有使用连结媒介,但汉语重含蓄、重模糊和意境美的特质使这种模糊的表达方式增加了诗的神蕴和魅力。而诗的英译文却不能用这种模糊的手法来增加诗的意境之美。英语语言重逻辑分析及以形合表意义完整连贯的思维方式决定了原文诗中省略的各种关联词在译文中必须加上才能反映原诗的情感,让说英语的读者领会诗的真正意境。
译文二:
spring dawn
sleeping in the spring, one hardly knows its daylight.
birds are heard everywhere trilling.
thereve been sounds of wind and rain in the night,
how many blossoms have been falling?
(ta kung pao, may 10, 1979)
简评:
译文二对诗题“春晓”中“晓”字的翻译有所不同。《辞海》中将“晓”定义为“天亮”,并援引“春眠不觉晓”为例,可见诗题之意应为:春天天亮的时刻。在英语中,“morning”指“beginning at 12 oclock at night, or especially at dawn, and extending to noon”其涵盖的范围明显大于“晓”,所以笔者认为,译文一将“晓”译为“morning”,忽视了“晓”的概念意义。
在人称上,原诗遵循汉文化的思维模式,强调“天人合一”,故而刻意将人称消隐;文章通篇未点明“谁”在哪里感受到春天的来临。而且汉语句子是主题句,只要把事情本身说清楚,不一定要主谓宾各个句子成份齐全。尤其是古诗写作要求文字高度浓缩,在有限的字数中表达广阔的意境,抒发深厚的感情。但是,英语句子是主语句,语法结构较为严谨,主语不可缺。所以,古诗英译中增添主语就成了普遍现象。在翻译原诗时,译文一直接将消隐的主语译为“i”。可是笔者认为,原诗将主语消隐的目的在于激起读者的共鸣,孟浩然和其他中国诗人一样,以诗言志,以诗警世。所以,译文一的译法排除了读者,译文二中译者在增添主语时,将主语泛化为第三人称,从而与原文的思维方式相协调,因为使用“one”给读者的感觉是:某个人在讲述自己的认识,更利于与读者产生共鸣。
译文三:翁显良译,
one morning in spring
late! this spring morning as i awake i know. all around me the birds are crying, crying. the storm last night, i sensed its fury. how many, i wonder, are fallen, poor dear flowers!(马红军著《翻译批评散论》,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0年)
简评:
翁显良先生是自由派翻译家,主张把格律体诗翻译成散体。他在《古诗英译》一书的序言中写道:“译诗不是临摹,似或不似,在神不在貌……更不必受传统形式的约束,押韵不押韵,分行不分行,一概无所谓,岂不自由得很?”。由此可见,翁先生对中诗英译的原则是在翻译过程中强调传达原诗意象,而不是模仿原诗的章法句法字法。从译文看,他的确没有逐字逐句直译,而是极力将原作的精神传递给英语读者。
对于这首《春晓》,传统的理解都认为是悦春之情掺杂着花落春残的怅婉,原诗前两句以极其简练的语言和极富代表性的事物描画了诗人于春晨苏醒,并觉察到万物复苏的场景。三、四句对风吹雨打、花开花落的自然变化,流露出一种岁月易逝,生命衰老的哀愁和伤感。
还有一种理解认为,这首唐诗表现了诗人对春天、对大自然、对生活的热爱,体现了喜春-惜春-爱春的感情,层层递进,勾勒了一幅生意盎然的春景。
“啼”字是这首诗的诗眼。bynner将“啼”字译为“singing”, 表达鸟欢叫声,给人以美好的联想。译文二采用了“trilling”这个词,除了强调鸟鸣的喧闹,想必也是出于和最后一句中的“falling”押韵的考虑。
而翁先生的译文选用了“cry”一词。他曾说过:“孟浩然写的虽则是一日之晨,却已到三春之暮,‘啼鸟’不是在唱歌而是在悲鸣……高卧松云的孟夫子,一朝梦觉,深感岁月蹉跎,功名未立,难免有迟暮之叹。然而他毕竟是风流天下闻的名士,……发而为绝句,更要讲究含蓄,于是有这首以清新婉约著称的《春晓》。五言四句,一声叹息:晚了!晚了!今天醒来晚了!春光难驻,风雨难堪,落红难缀……”。译者从诗人的人生经历和性格出发,从“不觉晓”体会到诗中暗含着“醒来迟了”的由衷喟叹,又根据“花落”联想到“风雨”的无情,还将“(鸟)啼”与“花落”相联系,从而感悟到诗人笔下的“啼鸟”不是在高兴地“啼啭”,而是在为“花落”哀伤地“啼哭”,故而才选定了兼有“叫喊”与“啼哭”两重含义的“cry”一词。该词作为诗眼出现在译诗中,能把诗人淡淡的感伤之情巧妙而又准确地蓄含在译诗里面,译者炼词的良苦用心也自见其中。
笔者认为,诗本是触景生情,由情而生的。不同的理解,只要说得通,不妨存异。理解原诗是译诗的第一步,理解的准确只是相对的,那么译文的准确也是相对的。唐诗语言凝炼、意蕴丰富,常常存在着较大的模糊性,而诗人竭力构造和渲染的诗化的意境,浪漫的氛围也就蕴藏在这一模糊之中。以本诗为例,由于对“啼”这一模糊性较强的词语的看法的分歧,产生了许多不同的译法。颂春则“啼”为愉悦的高歌,惜春则“啼”为悲凉的“哀泣”。不同的译法出于对“啼”字的不同理解,都可谓佳译。然而无论是 “singing”,“trilling”还是 “crying”,都不能像原诗的“啼”字那样,赋予读者多重联想,令人觉得可惜。同时译文三在措辞上添加了较多于原作的解释性手段,例如,译文开篇的第一个词“late”。原诗中的愁绪很平淡,诗人是在慵懒的春眠觉醒后,听着窗外的鸟啼声,记起夜晚有过风雨,便想到该有一些花瓣被打落了吧,诗人的愁绪就在这种不紧不慢的思维中滋生出来。但“late”一词直接突出了原文中没有的表明的深层信息,破坏了原诗不尽意、在言外的美感。这样把译者对这首诗的理解表达出来,虽有助于外国读者理解本诗,但似乎也限制了读者的想象力,读者似乎过早地被点化,原诗中原有的独具匠心的“含蓄”一扫而空。
3 总评
关于古诗的翻译,历来是众说纷纭,就形式与内容问题,有的译者主张以保存内容为主,有的则重在保全形式。从译诗的方法来说,有直译派、意译派;有散体派、诗体派;有现代派、改译派等,真是见仁见智。通过对比,笔者发现诸多译本往往各有千秋,但都或多或少存在着美中不足之处。总的说来,每译文都不能给读者欣赏原诗的全面的感觉,都存在着顾此失彼的缺憾。所选各个译文均出自中外名家之手,他们在中诗英译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和独到的见解,均堪称译界高手。即使这样,他们的译文与原诗也有着一定的距离。可见,中诗英译的确很难。译者或是因为缺乏理解,或是因为保全格律,或是因为体现神韵,从而使得原诗的特点难以全部重现。但正如刘重德先生所说:“诗可译,但难译”,译诗者都需要有一股知其难为而为之的精神,无论多么艰难,都应力求做得更好,译得更贴近原诗。作为诗歌爱好者,我们通过对多种译文的比较,学会正确看待各种译文的得失,又能欣赏到各种译本的不同风格,不失为提高翻译水平的好途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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