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童心之境是一种直接表达,是最直觉、最真挚地认知与把握世界。柏格森推崇的生命冲动与绵延,正与此相契合。受其影响,后印象派和现代派艺术家的创作中可看出对生命原始性的崇拜,毕加索幼时对饼干箱的好奇与揣摩,转变为“立体主义”画作中几何概括的艺术形式,及多重视角的图像叠加;包豪斯的设计师们由儿童教具生发灵感,为现代设计新的形式构想提出了观念与方法。
【关键词】自然直觉 纯粹几何 视角叠加 童心之境
一、从直觉生存到童心绵延
在维特鲁威眼里,第一座房屋,即是人们为了躲避风雨的侵蚀而对自然构成的一种模仿,比如枝叶构成的棚、鸟类的巢、天然洞穴等,此为人类之本性,并一直在自我保护中模仿与学习。他断言,建筑是最早的艺术与科学,可以认为建筑是所有艺术门类中居于第一位的艺术。
德国历史学家克鲁夫特认为,沉思与创作是空间设计成为艺术的关键所在,共有直觉和感性的动力因素,“空间的艺术性”早已显现。时至20世纪初,建筑空间的空前转变从形式构成的革命开始上演。
(一)生命的自我表达
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柏格森成为非理性主义思潮的重要代表,他却是“理性的反理智主义者”,并非否认外在的物质世界,只是更关注“生命的力量”。“创造进化论”成为后印象派中的现代性和现代主义之后的艺术变革发生的原动力与思想基础,其中“生命的冲动”“绵延”的思想与“童心”中“纯朴”“自由想象”和“幼态持续”的状态都有极大关联,并对20世纪建筑空间构成和审美态度的革新带来了启发。
柏格森在概念性、符号性和日常理性分析的表层自我之外,尤其强调深层的自我,基本的自我。这是经过深刻的内省达到的,是与绵延的“时间”性相关的、活泼的、前后无限关联的意识活动,是真正的自我。
建筑空间的艺术中,反映一般人类居住功能的,必定是具有表层的随时代而留有的风格特征符号。只停留于此,会将不同时期的符号杂交,出现滥用和表达不准确的现象,从而造成生活与居住的不适;另一情况,如若更多地考虑主体感受,从服务对象的细节和生活习惯出发,超越一般的意识形态,总能将活跃的、个性自我的状态表达出来。日本新晋建筑师中村拓志在他的书中写道,谈及建筑与人关系时,应少用抽象论述,以日常的语言与心态面对。他将对待建筑的思维比拟为“恋爱”的普遍存在,主体与空间的亲近感、亲密性油然而生。那么,人们需要在生活中经过内省把握真我的时刻,这种自由,不受理性及社会的束缚,唯一实在的东西是发展中的、灵活的自我。“生命自我表达”的核心是:世界是“生命之流”(多个自我)的“创造进化”(表达)。生命表达的内涵和方法即是创造进化。
(二)进化、冲动与直觉
柏格森深化达尔文的进化论,用“创造的进化”来比拟生命哲学。这是针对“机械的进化”而言的,理性仅是分割实在,创造进化唯有直觉和移情可以体验。
他曾用“气缸”做过比拟,表达喷发蒸汽的自然方向,及下坠水珠的逆转物质。此冲动是向上的直觉、意识、自动的生命运动,以及向下的机械、缺乏自动力的物质,与建筑设计中同样具有类似的理性与直觉的扭结、协作的过程相近。
首先,直觉是一种单纯的行为,是理智的体验,如同婴儿在刚出生就能找到母乳,是有意识的、高级的本能;其次,直觉是持续不懈的努力,虽有难度,但并非不可达到。艺术家的直觉即可证明这点,需要一反平日已习惯的思想,而后要超越功利、摆脱纯实用目的,用直觉领悟的实在是本体自己,用无限的扩张超越自己,理性知识是源于直觉、低于直觉的。
在现代建筑及设计多元化的背景下,也是依直觉、偶然为导引,经历多角度论证的过程。直觉作为建筑艺术方法的契机,其单纯性、概念性、恒久性和本体性,应与人类生命的初始阶段——童心之境,通过直觉与理性交融成为移情,与儿童特有的审美方式相联系,为当下的建筑空间设计和人类生存提出具有“生命力的方法”。真正的钥匙可能就在人类本体的源头。
(三)绵延——童心的流淌
传统的时间观被柏格森演绎为一种“连续的流”,是状态的延续。每种现实的状态都在未来中包含一种共有的冲动生命力,是相互延伸、渗透的过程,类似进化心理学中“幼态持续”的发展性质。
“我们幼时的感受、思考与希望无一不延
到今天,与现在融为一体,让你欲罢不能。”至此,柏格森哲学中最具突破性的,是用“绵延”来解释“直觉”,“童心”中的特质是个人和人类的生命中一直流淌着的“绵延”。
重视童心,是后印象派及之后的艺术家重新审视柏格森哲学的立足点。柏格森比印象派画家要稍晚一代,画家由“经验与记忆”的联系,得到的反思即是“画我们所见”。这种天真受到不同个体不同反应的影响,但这些略带情感、模糊的记忆,正是柏格森的真实记忆所包含的与经验的并列。期待一种“纯知觉”,完全的即时领会,对系列不间断影像的表述。这鼓舞了后印象派及现代派画家试图去处理他“自然而然”经验的方式,擅用直接、直觉的经验,使得艺术家的作品趋于理想化。
儿童艺术的输出方式与成人习惯的动机不尽相同,他们除了本身具有的纯朴性与创造力等优势外,还不遵循固有的风格。没有两个性格完全相同的孩子,也由于他们不同的发展阶段、周遭环境的问题,以及气质和能力水平的区别,使这种特征的形成更加多元。艺术家吸收了儿童艺术态度的共性,从他们的涂抹和色彩画中,现代大师们改变了观察世界的方式,现代艺术开始充满了“设计性”,也传递给现代建筑如此表达的信息。
绵延由童心流淌,并与现代艺术有很大的关联,尤其是直觉的初衷能反观人类本身。当时艺术家最强调的是将“可以被观察到和被感受的东西”作为艺术对象,通过直觉达到与对象之间的“同情”及“移情”,进而产生真正时间的绵延。
二、从自由意象到童心之境的感官空间
(一)现代艺术的自然与原始倾向 18世纪末,卢梭提出:“孩子仍然完整,他没有屈从于一种疏离,那是由最初完整状态到被割裂的过程。”18、19世纪相交之时,威廉·布莱克和菲利普·奥托·龙格对创作的要求完全转变:“如若我们要达到自己的最佳状态,必须变为儿童。”
欧洲图片故事的创始人rudolphe topffer,表述在20世纪之后,现代派画家对前辈经验的多重感悟和深化,将倾向自然和人本的思想推至极致,唯独“童性”的创作状态既包含了对现实性、自然性和原始性的本真关注,也含有可以触发艺术核心问题的契机,即“艺术是不可学习的”,儿童的创造力视角还原了艺术的纯粹面目。毕加索、康定斯基、克利、杜布菲及彭克等艺术大师,其儿童倾向的创作动机也引发了广泛讨论。
儿童主要通过视觉和触觉感知世界,通常快速按他们的直觉对图像做出响应(图1)。刺激与反应之间的纽带,是深深植根于所有感官的行为,人类对一个事物或行为发生的知觉反应是与生俱来的特权,这种主要的心理功能是显而易见的。童年的画作,远不只是一个可借鉴的单纯模型,它有助于艺术家看到事物细致的构造成分,这是理清一个易混淆而又有组织的世界有效的手段。为此,会有某些战略性的原则随经验自然生发。对每个元素的定义,也发生在整体的背景与文脉之中。首先定义和组织形状、关系相对简单,而后会步入更复杂的结构概念,这是后来“幼态观念”影响到空间设计的原因。建筑与景观来源于艺术,它的功能与实用,只代表形容词的限定语态,终究是为了丰富艺术的寓意。所以“童性思维”,也成为艺术家和设计师竞相追随的创意语境。
约翰·拉斯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想象比感官的影响力更大”,因为人类的一种永恒气质可以预示出他们能看到和要知道的,反之亦然。在此背景之下,拉斯金提出了一个早期的视角——儿童的绘画理论,这将在新世纪的艺术设计发展中具有导航作用,而拉斯金本人的见解与现代建筑理念的变革也产生了关联。
巧合的是,西班牙三杰的绘画中都有很明显但细节却不尽相同的儿童倾向。毕加索曾感慨道:他16岁时就可以画得和大师一样,却用一生的时间去学会像儿童那样作画。
《超越现代主义》中说:“通过粗鲁地涂抹自己的庄重姿势,毕加索发现了将平面与立体神秘融合的、惊人的儿童式的解决方法。毕加索仍然在创造新的混种野兽。他甚至把自己的‘半人半牛的怪物’改成一只玩具熊。”②
《毕加索生平与创作》中写道:“六十年后,毕加索有一次去照看一个小孩走路时说道:‘我是推着奥利贝特饼干箱学走路的,因为我知道那里面装的什么’;他再三强调这一动机的重要性,由于幼年这种对箱子里面的东西发生兴趣,进而产生的对简单几何形体的喜爱,是同这位立体画派创始人的初衷,完全相适
应的。”③立体主义的宗旨是从不同的视点观察及理解物体,进而表达时间的持续,反映观看的过程。
(二)几何空间与儿童的视角折叠
毕加索提到的这种幼时“推饼干箱”的习惯,影响到成年后他对事物表达的几何形体的理解,是关于表层描绘的记忆触发点。从观察事物的方法和机理来看,他在画面中同时呈现非同一时间视角观察的图景,将“完形”的心理图面化,这与反映绘画和空间心理的“拓补”原理是很接近的,并且其是儿童独有的一种自发性特征。正是由于孩子的直接与直观,在平面涂抹中富于自然性和原始性,他才会相信各个角度看到的物的形态,都能执著地代表物的全体……儿童总会将不同时间所看到的片段,并置拼合在他们的绘画和生活表达之中,这就是儿童的视角折叠,是特殊的感官几何空间。儿童对事物外形的纯朴感知和“完形”的心理倾向,影响了毕加索“立体主义”的绘画方式。此法表现在绘画语言的有机关系上,直接带动了现代绘画的观念转变。而这种观念转变,表现在建筑艺术空间中,有至少“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错位”,在现代主义之后的建筑创作中,设计才更注重人与人、人与事物之间的心理互动,使审美态度产生了质的飞跃。
立体主义的特征被莫霍伊·纳吉视作是物体在空间中转动来表现客体。吉迪恩更强调说,立体主义者不寻求在一个最优的视点再现客体的外观,他们一直环绕着客体,文艺复兴的透视被打破,客体变为相对存在,要通过多点去观察。④
从上文中可看出,“童年经历”和“儿童心理”对毕加索的启发,成为“立体感”得以生发并建构的重要契机。从20世纪对“主体论”的更多要求来看,是“立体主义”得以形成的内发原因。立体主义思潮不仅反转了固定视角的局限,更有力地推进了现代建筑空间的形式革命。
现代建筑的奠基人之一勒·柯布西耶,由于他与立体派的艺术家交往甚多,将立体主义的复合视角发展为空间交叠,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纯粹主义”画家。立方体、球体等几何形体被其视为“伟大的基本形体”,更进一步体会到立体主义所要达到的一种“浅空间”(深度空间)的感知力,并运用于同期现代建筑的构成之中(图2)。然而当时另一个现代建筑的奠基人格罗皮乌斯,成为包豪斯的领军人物。将“艺术”与“技术”统一教学,这是包豪斯对现代设计影响的里程碑。包豪斯入门课的教师中,约翰内斯·伊顿、保罗·克利、瓦西里·康定斯基、约瑟夫·埃伯斯以及拉斯洛·那基等人,都认为儿童艺术对当时学习新型的视觉用语有很大帮助,认为欧几里得的形状和纯粹强烈的颜色,可以成为现代视觉语言的词汇库。后期,幼儿园中的一些教学材料与教具原理,暗示了设计师怎样去完成空间形式的创意。
(注:本文为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编号:blrw2013-47)
注释:
①亨利·柏格森.创造进化论[m].姜志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②吉姆·莱文.超越现代主义[m].常宁生等,译.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1995:210.
③潘·罗斯.毕加索:生平与创作[m].周国珍等,译.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6:15.
④戴维·史密斯·卡彭.建筑理论(下):勒·柯布西耶的遗产——以范畴为线索的20世纪建筑理论诸原则[m].王贵祥,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7:205.
作者单位:北京林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