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刘亮程被人们称为 “乡村哲学家”,在他以“黄沙梁”为写作背景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里,构筑了一种与城市文明及生存环境对峙的哲学形态。本文试将探讨这种哲学形态的精神精髓及意义。
关键词:刘亮程 《一个人的村庄》 文化超越性
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有许多作家都以毕生心血倾注在对故乡的无尽回味中,譬如沈从文、汪曾祺、萧红等,刘亮程也是其中一位。他们的共性在于:在对故土的深情注视中实现精神家园的皈依,在异质文化的反思中完成对生命本体价值的定位,在知识分子的身份焦虑中发现道德良知的悲悯。而刘亮程的特别之处在于,以“道”的绝胜气质为出发点,走向“儒”对生命痛感的深情吟咏。
芳芳在给《一个人的村庄》写的跋中有这样一段话:“亮程的野心似乎更大,他似乎想通过让时间静止的方式,以他自己来来去去行走的“闲锤子”的方式,切近村庄以及生存本身这个母题。他做得貌似漫不经心却处心积虑;貌似语无伦次自说自话却是在惨淡经营……亮程的‘荒原而不为人知的村庄’的封闭性似乎也不仅仅是地域使然而更像有意为之的。”可见,刘亮程笔下的“村庄”还是一个富于文化内涵和精神超越意义的意象世界。
一
村庄“慢而长”的时间观构成第一重“超越”。“风四十年吹旧一扇门上的红油漆。雨八十年冲掉墙上的一块泥皮。”“多少年来我似乎忘记了生长。”一切事物的改变都可以忽略不计,村庄就是一个在历史河流中静止的世界,在等待中以求生命轮回。更重要的是,即使“变化”也不再有它的意义,因为“更紧迫的劳动在别处开始”。劳动,把这里的世世代代永久而沉重的束缚在荒凉贫瘠的土地上,周而复始,没有开始和结束;但也造就了这里人虚心、务实的生活态度。他们无需羡慕外面世界瞬息万变的精彩,即便永远面对一成不变的生活,也对生命恒常持有信念。正如古语“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而又何羡乎?”
二
村庄里错位的空间想象构成第二重“超越”。一望无边的荒野构成一个精神的“荒原”,人如麦垛一样都是其中的隐匿者,人亦被视为与所有生命平等的物。贫穷使人失去物质欲念,转而迫切需要在精神上攫取尺寸之地。一方面,人就在贫瘠土地的深处去汲取精神养料,使无法向外伸展的欲望往纵深处扎根,让生命站成一个个独立体。另一方面,贫瘠终无法改变人内心孤单、寂寞和恐惧的心理写照。“荒原”既是空间上的,又是精神的。渺小的个体实难走向广袤西北大地的边界,更无法与之产生对话和共鸣,从而产生存在的虚无感和情感的荒漠感。无形的空间存在于人们的想象深处,当人与空间的相对关系无法确认时,或将其想象成“无限大”而变得自傲,或因无法掌控而胆小、逃避,以致产生封闭心态。“在这个村庄里,睡一百年,都不会有人喊醒你”,这种“不跟你玩”的心态正是边缘苦感极度自卑与极度自傲的畸形结合,但也是他们对恶劣生存空间的精神超越。
三
以上两种“超越”只是为“村庄”注入了时空观基础,比较浅层。而更深层次的“超越”在于其消弭物我之界限,与自然共生共融的生态观。“如果我还有什么剩下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一棵草的事情,一粒虫的事情,一片云的事情。”这恰好反映了庄子“我与万物合而为一”的人格理想:主体人格通过客观自然的无限广大来实现绝对自由。庄子语:“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亮程笔下的村庄就充满了这种接近于无限本体的“大美”,与主体人格理想密切相连,与天地精神独往来。在这里,弱小的生命还获得了独特的审美观照:驴不再是永远跑不过马的小畜,人们羡慕它的悠闲;小虫也值得尊重,它们走过的路不多,却能抵达人无法看到的世界……生命有情,这是第三重“超越”。它接近于生命本体的表达是“道”的完胜:其一,所谓“自然无限美,人生何渺茫”,相对于人际关系的斤两算计,它获得了更开阔的审美视野。其二,它以“人的自然化”为审美旨趣,追求物我之平等。其三,人从与其它生命的距离走向对自然及生命的和解。“我从草木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些人的道理,并不是草木的道理。我自以为弄懂了它们,其实我弄懂了自己。我不懂它们。” 与草木虫鱼亲近而保持距离的状态便是“和解”的真正内涵:亲而不腻,是为对生命的敬重。这是农耕文明的精神产物,更是农耕文明对城市文明的超越。
四
第四重“超越”
是一种“儒”的超越。它源自对这片精神沃土难于舍弃的情怀,也源于对生命本身孤独与荒凉的和解,更兼智慧与深情。亮程有他“一生难以走出这村庄”的原因:其一,城市“不过是另一个村庄”,城里人是“另一种形态的农民”,无论走到哪里总还是扔不掉手里的“铁锨”和“羊鞭”。他对“城市”和“城里人”概念的置换从根本上掏空了对城市的其它注解,解构了后现代社会的城市文明。其二,人际关系的裂隙和人性的疏离,使亮程的脚步更加沉重。与父亲之间难言的陌生,母亲独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偷苞谷的贼逃命的可怜,冬夜里冻死路边的老者……“心地才是最远的荒地,很少有人一辈子种好它。”认识到人性荒芜的难以袚除,体现了儒者深彻的悲悯。其三,认识到精神荒原内在的艰难性。“真正进入一片荒野其实不容易,荒野旷敞着,这个巨大的门让你努力进入时不经意已经走出来,成为外面人。它的细部永远对你紧闭着。但亮程从不回避它,他从对“物”的观照转向对“人”的观照,由对人性内部的发掘去实现最终的“超越”。这种终极超越的可贵在于:他没有放弃“人”,而是进入“人”,哪怕身处一片“荒原”也要在其中建立希望,并且坚信唯有在此中才能寻找到村庄的全部归宿。
结语:
笔者以为,由“道”的自然化走向“儒”与对人性的和解,此为“超越”的本质和精髓。
参考文献:
[1]刘亮程 《一个人的村庄》 春风文艺出版社 2006.1
[2]何英 《刘亮程论》 扬子江评论 2011第1期
[3]李嘉玲 《寒风萧萧——浅析<寒风吹彻>的人性疏离》 大众文艺 2012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