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许地山 小说 宗教思想
论文摘要:许地山精神大厦的核心支柱是“落花生品格”,这种以质朴上进为特征的品格与中国儒家“经世致用”的思想一脉相承。许地山不仅是儒学的传承者和实践者,还对佛教、道教和基督教有浓厚的兴趣,有深入的研究和极高的造诣。他是集三种宗教于一身的奇特的思想家。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没有几个作家像许地山一样在作品中倾注那么多的宗教思考。
许地山,名赞堑,字地山,笔名落花生,1893年生于台湾省台南府城。父亲许南英,进士出身。3岁时,因日寇进犯台湾,随家人迁往大陆,寄籍于福建龙溪(今漳州)。辛亥革命以后,由于家道中落,19岁的许地山开始独自谋生。他先后在福建省立第二师范学校、缅甸仰光侨办中华学校、漳州华英中学等校任教。1916年,许地山在漳州参加了闽南伦敦会(基督教会),第二年在教会的资助下进入燕京大学学习。之后,他先后在美国和英国留学,1926年学成回国时,顺道到印度罗奈城印度大学访学。在印度期间他主要从事宗教、宗教比较学、宗教史、印度哲学、佛学、梵文及民俗学等方面的研究。1927年回到母校燕京大学任教,直到1935年被解聘才转到香港大学任教。1941年病逝于香港。
许地山是一位基督教徒,更是一位宗教研究家。对于宗教哲学作过精深的研究,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宗教是社会的产物,由多人多事形成,宗教想解决人生目的问题,宗教能够栽培、节制和完成人类的欲望等等。人生免不了有理想、欲望、病害,故此要向上寻求安康,宗教的感情便由此而生。宗教的本体,是人生普遍的需要。许地山是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待宗教的,他的创作只是从教义里拈取一片,放进一个他自认为合理的人生观,而在现实生活里,他是融各家之长,再经过自己深入地思考构筑理想的空间,借用宗教的教义和人物自身的延伸来完成塑造之旅。
佛教的“多苦观”对于许地山影响很深。他自幼饱经忧患,青少年时期因生计艰难,曾数度漂泊域外。个人的亲身遭遇,以及耳闻目睹底层民众的悲惨生活,使他接受了佛教关于“人生皆苦”的思想观念,一开始创作就发出了“生本不乐”的叹息。在对社会人生的认识上,佛教认为人生就是一片苦海,以有生为苦恼,生死轮回,人始终都沉溺在这可怕的苦海中,永远无法超升。而佛教最根本的教义“苦、集、灭、道”四谛,对于人间苦难的揭示可谓比较彻底,许地山也就由此看到了世界的不完整性,感受到了现实社会中存在的诸多弊病。
《缀网劳蛛》是许地山的代表作之一。宗教这一因素以一种底色的形式出现在小说中,极具浪漫气息。作品从语言到主旨,无处不渗透着这种色彩。女主人公尚洁,从外表到内心都被描述成一尊女神,内心宗教的沉静赋予尚洁外在气质的美丽,与之相应的是其性格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心态,一个典型的许地山所心爱的女主人公形象。同时,在神性光环笼罩之下,尚洁也是一个被家庭生活缭乱衷肠的母亲,是一个饱受人世苦楚的女人。
小说中有三处经典对话:第一次是尚洁与史夫人的对话,“事情怎样来,我就怎样对付”n]。尚洁对于与长孙可望无爱情的结局,对于外人污蔑自己为淫妇时所表现出来的惊人的泰然,从她的话语中我们感受到了未来的不可预知性。第二次对话,尚洁以花喻人,“人的命运也是如此—若不把他的生命完全夺去,虽然不安全,也可以得着生活上一部分的美满”[z],于是虽然为夫所弃,她却安然迁居土华,“得着生活上一部分的美满”[3]。并在采珠者死后得着许多教训:“整天冒险入海里去,要得着多少,得着什么,采珠者一点把握也没有”〔们,“可是她每天总得入海一遭,因为她的本分就是如此”[5]。最后一次,重返故园,以蛛网喻命运,作了最后的总结:“我像蜘蛛,命运就是我的网”[6]f“所有的网都是自己组织得来,或完或缺,只能听其自然罢了”[7]。这种充满佛家思想的人生哲学,充分显示了面对人生的苦难而安分随时、安于命运和在心理上战胜命运的人生态度。
《命命鸟》则以敏明和加陵这对青年男女追求爱情和理想人生、反抗家庭和世俗观念而毅然殉情的悲剧故事,连释了佛教倡导的“解脱苦海”和获得永远“超升”的大喜悦。敏明和加陵这对男女主人公,均为年轻的佛教徒,他们虽然没有像《缀网劳蛛》中的尚洁和《商人妇》中的惜官那样随缘认命,安守“生本不乐”的信条,但他们仍然彻悟了从人生苦海中“解脱”与“超升”的道路,超然于世俗。因此他们既没有不能忘情的苦恼,又带着无限喜悦去选择死亡。在这场爱情悲剧中,男女主人公也许可以通过抗争获得幸福,并不一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但是按照佛教对于苦难意识的认识,敏明和加陵对于死的那种安然态度,那种充满大欢乐、大喜悦的选择,就不是一般意义的人生超度了。女主人公敏明在赴死之前梦中的经历既看到了感情的变幻反复与无常,又体验到了那个“死”所代表的世界是一个多么“好”的地方。那个梦中美轮美负的世界,实际上使敏明看穿了人生的苦恼,彻底厌烦了人世间的污浊,真正被彼岸世界的清幽美丽所吸引。与这种人生的大彻大悟相比,爱情上的那点不自由,真可谓是微不足道。因此,敏明“精神上就起了莫大的变换。对于婚姻另有一番见解,对于加陵的态度更是不像从前”cri。当敏明在绿绮湖边手持优钵昙花,向着瑞光合掌祈祷时,她所获得的就是一种从人生苦海中彻底超脱出来的大欢乐与大喜悦。正是敏明的这种大彻大悟感动了并不厌世的男主人公加陵,使他满心欢喜于敏明的选择,“有那么好的地方,为何不告诉我?我一定离不开你了,我们一块儿去罢n c9;。于是两人从容不迫、义无返顾地走向水中求得永恒的喜悦,“月光更是明亮。树林里萤火无千无万地闪来闪去,好像那世界的人物来赴他们的喜筵一样”:‘。飞。“他们走入水里,好像新婚的男女携手入洞房那般自在,毫无一点畏缩。在月光水影之中,还听见加陵说:‘咱们是生命的旅客,现在要到那个新世界,实在叫我快乐得很’。
说中所渲染的这种死亡时的特殊气氛,无疑是在强化一种真正超脱人生苦海的美妙境界,表达了对今生来世和生死轮回的体悟,充满了对人生“涅梁”的赞美,强调了对真正超脱人生苦难之死的无量欢愉。由此可见,许地山通过这个爱情悲剧反映的是更为深刻的人生悲剧,小说以死的超脱,表达了一种对社会一与人生的自觉性抗争和对于清洁完美“极乐世界”的理想化追求。而作者通过男女主人公的“殉情”,实际上揭示的是他们的“殉道”—对现实中污浊人生的蔑视和超越。因此这篇小说所体现出来的悲剧意义远远超出了纯粹爱情悲剧的范畴,显示出更为深广的意义一与内涵,当然也显示出许地山在文学创作中对于现实人生的思考所达到的哲学的深度与广度。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许地山具有比较特殊的身份,他不仅是一位作家,也是一位宗教哲学家、宗教史学专家,还是一位爱国民主战士。宗教对他以善为本、积极向上的一生有着巨大的影响。纵观许地山的一生,我们发现不能给他设定一个单纯的身份,也不能肯定他是哪个教派的信徒,他是一位标准的基督徒,同时又信佛,也曾深入地研究过道教。这些不同的教系在他身上神奇地融合在一起,成就了与众不同的许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