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关键词:技术文化批判 自我反思 现代意义
论文摘要:技术哲学研究虽日渐走向成熟,但迄今仍缺乏公认的研究规范和系统的理论体系,更这论进入“常规科学”阶段。对30年来技术文化批判展开“自我反思”,不仅关系到技术哲学发展前景,对推进整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也不乏参照价值。
历经30余年的系统努力,技术哲学不断走向成熟。因缺乏公认的研究规范和系统的理论体系,尽管技术哲学堪称是“一个有着伟大未来的学科”,但仍处于一种如flisabeth stroke所言的“文集哲学”( anthology philosophy)状态,仍然是一个如joseph c. pitt,friedrich rapp等人所谓的“边缘区域”( fringe area )。如继续深究,我们就会发现无论人文主义的技术观、技术社会学抑或技术伦理学,其背后均是技术及其文化底蕴在支配,为此,对技术进行文化批判分析的视角显得格外重要。在本文中,我们拟从历史的向度审慎地对当代技术文化批判的动向予以分析和评估,通过对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技术世界及其秩序的批判性反思,促使研究更具批判性,前瞻性。
一、回溯:中西不同的“问题意识”
随着技术对现代社会的广泛渗透,其触角已延伸至社会各个领域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技术已成为现代社会的本质现象,成为现代西方哲学的元话语。可是问题恰恰也是因此而生,随技术日益复杂化,其按照精确逻辑构建的技术体系及其权力意志造成了技术的异化。而技术的异化正是技术批判的重要维度,30多年来,“对工具理性或技术理性的批判构成了当代理论思考的一个重要主题:无论是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之思、法兰克福学派的理性批判,还是后现代主义的反现代性,最终都归诸于对现代性文化的反省”。
(一)西方学界:伦理学转向
西方(这里主要指的是德国与美国)的技术批判对于当今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它抨击了工业革命以来技术的霸权地位,更重要的是从哲学高度改变了人类传统的单向度思维模式。然而,不能不指出,由于其各自学理背景、审视维度等不同,使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且存在许多缺陷。此外,他们为使这种批判显得合理不得不构建自己的哲学基础,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改造,尤其是在技术哲学的基本概念范畴方面。于是,在理解上经常是顾此失彼,也导致批判力度因缺乏坚实的理论基础而受损。
1.德国的技术哲学研究经历了持续的、系统的增长,其中在技术批判方面最引人关注的成果主要包括:萨克塞的《技术人类学》,伦克的《论技术的社会哲学》,吕伯(hermann lue bbe)的《工业社会的生活意义》,罗波尔的《有缺点的技术》、《技术启蒙》,拉普的《现代时间的动力学》等等。其主要特点为:一,呈现出多元化,而非单一的和标准化的,有经验主义、存在主义、实用主义、人类学等不同的研究视角;二,与技术社会学、技术经济学和技术政治学等相关的研究联系密切;三,技术的伦理、生态和资源问题越发受到研究者关注,由过去的玄思转向现在的实践导向,有突出的现实主义转向。
2.美国技术哲学研究中技术批判研究占有突出的比重,这方面主要研究成果包括:米切姆的《技术的思考:工程和哲学之间的道路》,伊德( d. ihde)的((技术与生活世界》,费雷(f. ferre )的《存在与价值:面向建设性后现代形而上学》和《认识与价值:面向建设性后现代认识论》,伯格曼(a. borgmann )的《技术与当代生活特征》、《坚持实在》,温纳(l. winner)的《自治的技术》,杜尔宾(p. durbin )的《科学、技术和医学中的社会责任》,费恩伯格(a.feenberg)的《技术批判理论》、《可选择的技术》、《追问技术》、《改造技术》和《海德格尔和马尔库塞:历史的大灾难和大拯救》,比杰克(bijiker, w. e)的《技术文化的脆弱性》等等。尽管如spt前会长皮特指出,美国技术哲学研究负荷着意识形态框架,其核心是敌视技术。但是,已抛弃对技术的乌托邦和敌托邦的观点,从各不同的理论视阑看待技术,如从技术批判理论(费恩伯格)、政治学(凯尔纳)、现象学(伯格曼、伊德)等,认为技术可依据不同的文化、政治、现实社会条件等因素,重新加以设计。
与此同时,后现代主义对技术理性也进行了不乏深刻的批判:他们探讨长期被遗忘的“边缘”现象,而射击的标靶却是西方文化的中心。福柯在《词与物》中以宣布“人的死亡”来表达现代思想的终结,抨击启蒙思想,并声称要消灭自笛卡尔以来的无所不能的主体。利奥塔在《后现代的状况》一书中,提出消解技术的霸权,对技术“不证自明”的合法性进行质疑。博德里亚发现逐渐泛滥于社会中的消费文化的深刻意义,指出人类社会从商品社会到景观社会再到如今的仿真(类像)社会(《类象与仿真》),其深层是技术所构建的符号取代了意义本身。可见,后现代主义的技术论述中,主要关注现代技术异化。至于社会建构论者,如latour , callon , law等人,则从人类学角度研究技术问题,对人性化的技术和非人的技术分类思想给予关注。西方学界关于技术文化思想的阐释是其批判工业化的重要武器,在理论上,系统地梳理其技术文化思想,不仅可弥补我国这方面研究的空白,也能促进我国技术文化问题的深人探索,更重要的是让工程师、技术决策者、技术管理者等,明白技术不仅是一个自然的问题,更是一个关涉人的文化的问题,在实践上使用人文道德价值观念主导和支配技术的决策,使技术得到最佳的发展和应用。
(二)国内学界:人文主义为主导向的技术反思
对技术批判开展系统持续的研究始于上世纪80 ,90年代。其中,徐崇温《全球问题和“人类困境”》、高亮华《人文主义视野中的技术》、吴国盛《海德格尔的技术之思》、乔瑞金《马克思技术哲学纲要》、陈凡、张明国《解析技术》、郭冲辰《技术异化论》、姜飞《跨文化传播的后殖民语境》、杨庆峰《技术现象学初探》等,为技术批判研究打开了视野。
但从国内研究现状来看,还很少有人系统地以技术的文化批判作为研究对象,尤其是缺乏全面审视当代技术批判的存在形式及其未来的基本走向。陈昌曙教授在上世纪80年代初就对技术哲学的发展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并在此方面作了许多开创性的工作。他的《技术哲学引论》、《陈昌曙技术哲学文集》等著作,为研究技术哲学做了奠基性的工作。叶闯的《当代“科技批判”研究》提出或重新考定了生存论批判、生态学批判、科学技术批判等概念,通过对一些代表性、典型性的思想流派分析,对当代科学技术批判思潮进行清理;刘仲蓓的《后殖民时代技术的分析与批判》置身于“后殖民”时代分析技术、文化、人之间的关系,围绕“后殖民”的实质、西方技术文化的擅变与技术的偕越、技术在西方传统文化的解构等,以人文主义视角考量,展开对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技术、文化、人的反思与批判;曹克的《技术的社会批判》认为,马克思的技术哲学是技术的社会批判,它主要分为历史批判、对社会现实的批判两部分,二者取向并不是彼此孤立的,而是被马克思历史地关联在一起,将对技术的思考纳人到了马克思不同时期方法论的视域中。
赵建军教授的《追问技术悲观主义》,以技术理性批判与技术悲观主义的相互关系为切人点,指出技术悲观主义的意义,它不仅在人类目的与行为之间自发起调节作用,而且其批判性甚至反叛性,体现了人们对认识的深化和对人类未来的洞察力,更为生态伦理学和可持续发展理论的形成作了理论铺垫;乔瑞金教授在《马克思思想研究的新话语—技术与文化批判的英国新马克思主义》中阐明了英国新马克思主义的技术批判思想实质蕴涵,并指出其从技术决定论走向技术整体实践价值论(文化价值论的新纲领);张成岗的《现代技术问题研究》,从追思技术问题人手,对现代技术进行了病理学拷问,对技术问题进行了科学划界,对技术问题何以生成进行解释性研究,对技术问题之解决提出了初步构架;李丰茂的《重建技术化生存的人文主义向度》认为,当代人类的生存困境表现为“生存危机”,其直接原因在于西方工业文明以来形成的“自然主义技术化生存”,而这导致了“技术异化”进而导致了人的生存异化。必须以希腊对“技术”所做的“生存论”理解为根据,并通过当代的“文化批判”—“意义性拓展”、“时间性拓展”和“空间性拓展”,以恢复技术化生存的“人文主义向度”;朱春艳的《费恩伯格技术批判理论研究》认为,费恩伯格提出的“批判理论”( critical theories),是一类具有某种伴随历史的变化来给出的技术判定,它既非由目的和理性来决定的工具系统,也不具有内在的和一劳永逸的价值独立性,而是蕴涵着非中性的社会属性的产物,实际上就是在目的和实体之外来寻求一种基于特定社会情境的对技术的定位。
近年来,更由技术价值论、社会批判理论和技术的形而上学等人文视角的探讨而引向深人,出现了研究旨趣的经验论转向和研究背景的后现代技术转向,研究视角亦日渐多元,其理路主要有解释学、现象学与存在主义的技术哲学、技术批判、社会建构论、风险与反思现代性理论、后结构主义(如知识权力结构、仿真理论)、后人类主义(如赛博格和人类增强)等,思想资源涉及自北美(如伊德、芬伯格、温纳、哈拉维等)、法国(拉图尔、埃吕尔、鲍德里亚等)、德国(海德格尔、哈贝马斯、胡塞尔、尤纳斯等)和中国传统思想(庄子等)。相关研究聚焦于技术的本质、技术的价值、技术伦理、技术与风险等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当前国内学界,对上述问题的研究主要渗透于科技哲学、社会学、历史学、经济学等相关领域,尤其是其社会批判论和技术批判理论中。不过,陈昌曙、远德玉等人于1980年代在技术哲学研究中涉及了技术伦理与文化相关的论述。90年代,刘文海(《技术的政治价值》)、高亮华(《人文主义视野中的技术》)等,在有关技术的政治价值和人文价值的维度中,实际上已深人到文化学(伦理学)意义上审视技术问题。此后,陈凡的《解析技术:技术一社会一文化引论》、王前的《技术发展的文化制约研究》、张明国的《技术文化论》等,进一步阐述了技术与文化的内在关联。上述对当前热烈讨论技术文化问题起了重要的作用,但整体而言,进人21世纪后,我们尚匾乏对技术批判全面系统的研究,更无从把握其对当代技术文化(含伦理学)问题解决的价值和意义。
二、述评:技术文化批判的重审
“虽然人类在很久以前就生活在技术时代,但技术哲学的时代刚刚开始”总体上看,虽然技术文化问题已经成为人类发展的一个重大课题,但与本课题相关的研究在国内外学术界仍然是一个非常薄弱的环节,虽取得一定成果,但探讨尚未全面展开,对有些问题的认识仍嫌肤浅,如关于技术文化概念的具体来源及其在东西方语境中的差异;在中外众多学者视域中,技术(本质)的文化批判语境占有怎样的学术地位?技术文化及其风险是如何在这个时代成为哲学的关注对象的?以上诸多问题的系统研究,在国内外技术哲学界尚未充分展开,巫待加强。
(一)主题与方法的缺憾
其一,主题的离散性。在技术哲学领域有一种斯托克(stoker)所说的“连续性的开始的悖谬”( paradox of continual beginning),对其作为一个哲学学科赖以成形的一整套中心问题(central is-sues)缺乏明晰性和一致性,使得技术哲学难以形成一些集中于中心问题的内聚性理论(cohensive theory )。往往强调道德性的问题而忽视认识论和本体论的问题,关注的是技术的使用而非技术的设计、制造等过程问题;技术和工程本身,即技术制品的设计、发展、生产和维修游离于其视野之外。哪一个问题是当今技术哲学研究的核心,仍存在较大分歧。张华夏和张志林等人认为,技术的认识论和逻辑结构问题是技术哲学研究的核心。他们呼吁“技术哲学要转向技术知识论和技术逻辑的研究”,陈昌曙和远德玉先生则认为,技术与科学相比,具有更直接、更鲜明、更强烈的价值性,鉴于此,应当将技术的价值论作为技术哲学研究的核心问题。在美国,许多学者主张技术哲学主要是对技术进行伦理的、政治的分析;而皮特坚持认为,“技术哲学的首要问题是认识论”。他指出,只有从认识论着手研究,技术哲学才可能容身于主流哲学讨论之中。拉普认为,今日技术哲学研究的当务之急是研究技术变革的动力学,关键是要明确在“技术决定论”中人们可能的作为了。
其二,方法的偏执性。往往强调规范性而忽视描述性,采取一种外部性的方法看待技术。在此,技术本身通常保留为一个黑箱,被当作一个不变的整体;针对此,费雷基于几十年的教学、研究和思考,形成了自己的四个信条:其一,技术哲学应联合西方主流的哲学传统思考技术;其二,应用认识论、形而上学、伦理学、美学、宗教哲学、科学哲学、社会哲学等学科的范畴,能够阐明技术现象;其三,技术哲学在理解何为合法的哲学方法时应该采用多元化的策略;其四,一种全面的、批判的、多元的技术哲学研究方法对认识技术和制定有关的社会政策是有益的仁。
(二)人文主义批判为何如此脆弱
“从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晚期,技术哲学受制于对技术的形而上学分析(受其影响)和对科学技术对个人与社会生活方式的批判性思辨”。技术超越论者(如容格、迈耶尔、埃吕尔、海德格尔等),他们用对认识主体的重视来取代对认识对象的重视,用重视价值来反对重视事实,以对人的欲望和精神自由的强调来对抗语言逻辑的科技方法。虽发觉人与技术之间的冲突,省察到人类在技术重压下的呻吟,却忽略在技术发展中对人的力量的肯定和文化发展。理论上的片面性使之对现代技术持敌对立场,看不到有意义的未来。尽管对技术的批判是彻底的、尖锐的,但在他们的视野中,没有科学技术也没有历史发展,最后深陷虚无主义泥潭,只能是一种“贫困”伤感。
正因理性批判与现实相悖,人文主义者所推崇的人文导向在现实中显得如此脆弱。笔者以为,在学理上,人文主义技术批判的最大缺陷是他们把批判的理论向度定位在理性和技术理性上。在精神上达到控制技术,在人文主义学者看来就是重新唤起人们的价值理性和对维护人性尊严,人性解放的自觉意识。一句话,就是依靠主体精神(政治的、伦理的、宗教的)因素来克服技术理性的恶性扩张,同时抵制其向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渗透。这恰恰就是技术理性的批判在现实中难以产生真正广泛、持久影响的原因。
技术永远是一种人的合目的的行为的结果,也是符合科学理性的、合理的有效的行为,为此,人类能够运用技术不断有效地改造自然。同时,人的理性、目的、利益、价值选择也总是强烈影响和驱动着技术的发明和运用,我们是否就此断言技术的存在和发展取决于理性的因素?许多人文主义学者在对技术本质的追问后陷人悲观主义的事实确认了这一点。其实,技术也是人的社会性建构,是人的主体性的客体化,即技术既是人的异化存在物,又是人的解放的具体形式。因为人口会不断增长,人们的物质欲望和需求也只能是有增无减,阶级、集团、国家间的不同利益也会长时间地驱动着人们的价值选择,科学理性对于技术的推动,历史已经证明是加速度的。在这一切面前,所谓呼唤人性价值理性的回归,所谓人性自由发展的“理性王国”,几乎就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
(三)“技术的经验转向”难以真正解决题
现代技术哲学深受两种思潮的影响:其一是批判的技术哲学传统,代表人物是海德格尔和哈贝马斯的人本主义技术批判理论;其二是分析的技术哲学传统,思想实质是分析的科学哲学在技术哲学中的反应,近些年又出现“回到经验”的实证主义仁。
分析传统的技术哲学由来已久,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技术哲学的原始形态。它与其说是一种哲学,不如说是一种工程师的经验。自从海德格尔对技术的存在主义反思和法兰克福学派对技术的社会批判以来,分析性的技术哲学曾一度陷人低谷。
20世纪90年代以来,哲学家们试图通过堆积式的经验研究,超越海德格尔式的技术批判,于是出现了所谓的“技术哲学的经验转向”,一个最有意义的探索出现了,即技术哲学家的兴趣从技术的后果转向了技术本身。这种趋向最明显地体现在“thinking through technology; the path be-tween engineering and philosophy"(米切姆)。它深刻地指出,技术哲学的适宜研究方式应该是“不能回避工程的话语方式”。换言之,技术哲学必须对技术的哲学分析与工程师对话,若达此目的则必须学习工程语言。但是,“技术的经验转向”便能解决问题吗?温纳(winner)指出:“一旦走进技术的黑箱,人们就一定能知道哲学和技术研究所要求的所有答案吗?……技术并不是一维的实体。首先,技术的概念本身就有许多意义:最基本的有技术作为器具、技术作为知识形式、技术作为行动的方式。但这些技术的每一种形式又都有复杂的意义。所以,技术黑箱还包含技术自身历史发展的形式,这是技术哲学家在理解现代技术本质和作用时所不可忽视的,否则,哲学家就有把技术过分简单化的危险。”
显然,如果没有一定的本体论框架,技术哲学将蜕变为技术经验,从而失去哲学本色。而失去哲学本色的技术理念上难以发现技术本质的。综合来看,这两种技术哲学,批判传统和分析传统的技术哲学,实际上是在技术的“形而上”和技术的“形而下”陷人了形而上学。前者有望文生义之嫌,后者则有得鱼忘签之憾。
三、前瞻:技术化时代合理性的扬弃
对技术的形而上追问已经完成,对技术和技术哲学研究中的二分法(工程的和人文的技术哲学)也已无力回答技术所带来的现实问题。从技术的文化环境看,随着冷战的结束,20世纪90年代以来,技术的文化环境出现了根本性的变化。藉此,我们对技术哲学研究包括技术批判也理应赋予新的视阂
(一)走向经验,走向跨学科的文化批判
伊德认为,技术哲学研究必须应对这种文化环境的变化,反思当代技术世界的新问题,而不能仅是继续研究与埃吕尔、海德格尔和马尔库塞相同的主题[川。在《技术哲学导论》一书中,伊德指出,“环境危机”、“多文化”( pluriculture )、“战争与财富”、“技术发展”是未来技术哲学研究的重要主题。并强调“文化形态的转换要求技术哲学家以平衡过去及现在的乌托邦和非理想化之间的诱惑的方式对上述两个主题进行反思,……这只是对今天技术渗透的世界的平衡、批判和反映的思想的呼吁”。从技术自身看,随着全球电子媒介基础设施及其文化的发展,米切姆认为,现代技术(与背景分离化)正在被一种新的“元技术”(meta一technology)取代。元技术是一种重构性技术,正以虚拟的形式重新使分离的世界连接成一个整体。在此情况下,米切姆指出,“过去二十年,技术哲学努力思考我们做的技术,下一个二十年必须努力思考我们作为其中一部分的元技术。”了从认识与实践的关系角度,拉普建议研究技术变革的动力学,费雷提出应联合西方主流的哲学传统思考技术。杜尔宾呼唤行动主义,他指出,虽然需要理论的进步,但更需要的是在解决技术社会的现实问题上取得进步;虽然理解技术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围绕它们的有关的社会问题做些什么。为此,他呼吁学院的技术哲学家走进行动主义的领域,加人到解决实际问题的行列中来。从根本的精神看,无论技术哲学研究将怎样发展,陈昌曙先生指出,技术哲学必须要有自己的学科特色、基础研究和应用。他说,技术哲学“没有特色(学科特色)就没有地位,没有基础(基础研究)就没有水平,没有应用(现实价值)就没有前途”。从研究的建制看,陈凡教授提出“内核硬化、边缘软化”的转向。“内核硬化”是指技术哲学研究共同体的“内核”(指专业的技术哲学工作者)要上水平、上学科,以促进“狭义的技术哲学”的形成与发展,“边缘软化”是说技术哲学共同体外围应是对“各界”、“各学科”“开放”,以有利于“广义的技术哲学”的产生和发展。
总体上,囿于以往研究视野的片面化,使得技术批判研究大多是从直觉抽象的形而上学与狭隘经验的社会建构论的角度来阐述技术的内生及社会控制问题,这种研究范式是从宏观层次到中观层次的切人,在这个过程中,技术主体在技术社会控制中的作用往往被忽略了。鉴于此,笔者认为应该从微观的层面切人,加深对技术微观运行机制的了解,以弥补当前研究不足的弱点。目前在国内外的研究中还存在一个问题,即缺乏对技术一文化的结构研究,这也是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笔者欲通过文化语境的结构化分析方法,系统研究技术一文化一人的控制问题。值得指出的是,如果缺乏一定的本体论框架,技术哲学将蜕变为技术经验,从而失去哲学本色,而失去哲学本色的技术理念难以发现技术本质。
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切实地综合包括哲学、科学史、技术史与科学学等学科成果,研究技术的发展与社会史及其文明的联系,更广泛地说是与地球进化过程的联系。人类正走向从根本上改变他们所创造的,也使他们受到危害的技术文明的道路。如果不考虑自然科学、道德、政治和其他直接的社会因素的影响,以及文化特征(如民族的文化特征)和各类哲学世界观的影响,就不能很好地阐释技术现状与发展。我们不但有技术问题,而且还有人的问题。在技术的哲学研究中,不仅是把人“作为”某种因素,而且要“通过人”来审视技术。技术问题就是人的问题,未来的技术哲学应当考虑:1.技术是意识的物质化,技术问题是人文科学问题,对它的理解需要揭示文化的深层基础;2.必须摆脱旧的“技术”形而上学概念并制定新的范畴模型,因为旧的范畴划分(主体一客体,科学一技术等)不能捕捉技术的实质;3.技术比科学更具有基础性质,不能由科学解释技术,也不可将技术归结为科学及其后果;4.整个技术哲学,由于它是人文化的,因此不能将它局限于最高的抽象水平、一般哲学范畴水平。有关它的论述只能建立在较具体的历史实际范畴研究的基础上。
对技术进行深刻的哲学反思仍是一项年轻的事业,目前国内外还没有形成一个得到普遍认同的研究范式,这使得技术在哲学水平上远远跟不上科学哲学发展的步伐,并成为制约技术创新的主要因素。究其根源,仍是技术文化观滞后所致。对中国而言,如何开展合理的文化批判,应对社会转型时期各种文化精神、文化模式的冲突和裂变,顺利地实现传统文化模式的现代文化模式的转型,已成为紧迫的历史任务。
加之,如今从技术哲学到技术政治学等学科的出现,表明人们用经验去把握的空间越来越大。因为这里探讨的问题已脱离了哲学的语境,进人到政治学、社会学的话语系统中。技术现象原本是一种复杂的现象,仅局限于从认识论、方法论的角度,或仅仅局限于从思辨的、“纯粹形而上学的”角度研究技术都是不够的,可以认为,走向经验,走向跨学科的文化批判,正是技术批判理论的未来走向,而正是当学科的分化引起更大程度的综合,使人类有条件从多角度、多方位反思己身。如伦克和罗波尔所说:“跨越陈旧的系科和学术边界,尤其是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社会科学与技术科学之间的边界,进行富有成效的和现实主义的合作,在今天技术哲学研究中比任何时候都更为重要。
(二)反思“反思的”时代:“重建文化”、“拯救文化”
技术文化批判研究,尤其是关注技术文化脆弱性(the vulnerability of technological culture)也许有助于我们理解高速发展的当代社会。从技术文化角度更深人探析中国当代文化的特征、和谐发展理念、现代性意义与未来发展内在动力,不仅迫在眉睫,而且还富于挑战性和无可替代的实践意义。
技术不是中立性的,它不仅在本质上、而且在结构上是暖昧的。在与人和文化中的人的关系中,技术转化了经验和经验的变项。更进一步分析,“在文化诊释学的复杂层面上,技术可以以不同的方式被嵌人;‘相同的’技术在另一种文化情境中可以成为完全‘不同的’技术”。生活于技术文化(technological culture)当中,我们已无可避免地活在一个极易脆弱的世界(a vulnerable world )。为了生活于一个更为开放的、锐意创新的文化当中,我们必须高度重视技术文化的脆弱性(vulnerability)本身的价值所在。
话语既不是独立自主的,也不是“深层”的现实的直接反映,而是建立在更为辩证的关系的基础之上。在此情形下,探寻一种深远的批判性( critical)的精神变得更为必要。如果不探索技术及其现代化本质的无处不在的现实,我们将无法谈论公共话语。不难发现,以“发达”为内核的技术文化正在以资本的功能、工具性来定义现代人类主体。在某种意义上,发达的功能正在取代人类的价值。在现代性时期,技术、知识和权力的新的融合,在全球范围内扩大了经济和政治控制,重新影响了我们的文化。在启蒙主义价值引导下,技术必要性提供了一种人类进步观,它与不断增强的自然控制和似乎无限的物质商品生产密切相联。但物质丰裕和人的自我实现之间的表面联系已被证明是虚构的。更为重要的是,工业“进步”和技术“进步”所造成的全球变化现在已全面威胁生态环境,技术力量是如此无所不在,以至于阶级结构、社会关系、文化甚至变革运动也以它的形象复制自己。
20世纪大规模工业发展和技术革新所带来的社会巨变,将一个深刻的含义传递给这一反智论的遗产之中。技术理性的世界里,“功能化的”(实证主义的)语言的仪式化概念取消了真正的颠覆能量,也同时取消了现实与可能之间、经验主义现实与进行选择的努力之间的辩证的张力。从文化的本质角度看,这也是文化空前发达的时代。可是,就在这个时代,西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提出了“文化危机”的问题,不少有识之士发出了“重建文化”、“拯救文化”的呼吁。
显然,这里所说的“文化危机”既不是指物质技术的不足,也不是指制度、规章的弊端,指的正是狭义文化遭放逐的状况:科学技术危机,对人类前景构成威胁;大学和教育的危机,为适应市场而追求短期效果;文明失去价值追求;诗意和正义感丧失。这意味着—本来,在文化分化的过程中,狭义文化成为人类与自然相对立的本质力量的最高形式,成为人文价值观的最后领地。可是,现在连这一最高形式也在向低级形式坠落,最后领地也在逐渐丧失,狭义文化的危机成为人类的最后的危机。以“文化工业”为例,这是对文化的工业化制造、商业化流通处理,它以牺牲创造主体性为前提,以满足大众的感官刺激需要为生产标准,以最大限度地追求利润为生产目标。使人的自然需求被充分地调动起来,拜金主义、享乐主义以文化形式灌输给每一个人,人的本质力量、人的独特价值失去文化载体。在这样一个表面上高度发达的文化环境中,人成了超级动物,每头动物都只知道最大限度地饮食男女,享受奢侈腐化,一切为了物欲这个上帝。无论对于生产者还是消费者,“文化”都只成为满足自然需求的手段,成为与房子、汽车、美女一样的物质材料。文化含义中人的因素消失了,只剩下自然的因素,“文化”一词终将失去意义。
如同路易·多洛在抨击“文化工业”时指出的,当代文化已经“从知识的甚至从精神的层次降下来,而只维持单纯的物质层次”。当文化工业已成为文化机制而存在时,倘若只以增加政府拨款的方式来拯救文化,实际上只是给文化工业注人新的资本,文化危机仍将漫延。人类已经到了反思文化定位的时刻。必须看到,“文化热”的思维特征是以文化为纲,无论什么问题,似乎不“上升”到文化层面即不可谓之深刻。事实上,离开对人与人的诸种关系的探讨,将特定社会结构变迁的问题化约转换为观念文化变迁的问题,只会导致对问题真实性的遮蔽,可能永远也找不到问题的症结。
当人类在栽种、培植中体味到“文化”时,当初的目的固然只是解决物欲的问题,但作为一种高出于动物生命活动的手段,文化随即证实了人的本质力量,证实了人在自然界的自觉位置,证实了人能创造出特殊的精神价值和意义。因此,人类应当在可持续发展理论中建立人文价值的制约机制,在总体上控制物质欲求,提高精神价值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将一种有意义的生活当作永恒的追求。否则,不能拯救文化也就不能拯救人类自己。
随着技术哲学自身理性建构程度的提高,从外在描述走向内在分析,“超越了对技术被动的外在性的表面关注,而转向了对技术的内在矛盾性的更深意识”。这样,逐渐形成一个立体的“文化—技术”系统。通过这个系统,技术哲学才能真正地解决技术的“存在悖论”(即愈是成功的技术孕育着更大的社会难题)与“苏格拉底(sokrates)悖论”(即我们知道的越多就越无知)的效应,从而使技术的本质这一“维纳斯的断臂之美”在人类文化的深层底蕴中展示出来。
总之,经由上述考察,通过技术文化批判这样一个主题,可以引出不同的研究方向:面向政治、经济、文学、艺术、美学等不同的问题研究技术文化,而技术文化研究的前景和潜力就在于此。我们自认步人一个新的科学技术的时代,在某种意义上,也许不过是回到了那个被称为“前现代”的、前工业技术的“非西方”的落后的历史轨道。对于技术的看法在一个文化语境中可能是陷人了危机,而在另一些文化语境,也许是恢复了常态。这种反思,不仅关切技术哲学发展前景,对推进整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也有积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