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视不算短暂的成长历程中,多数时间侧重于思想观念的解放,侧重于市场规模和装备更新,而艺术形式的革命则并不自觉。
电视导向上的功能主义也就必然导致电视表现形式上的创造性缺损和生命力衰竭。
形式创新这种艺术含量纯而又纯的心智探险,是不能以受众“意志”为转移的,“老少咸宜”是伪艺术的口号,它们极易混淆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之间的本质区别,将市面浮躁的、猎奇的、唯我主义的、恶性膨胀的感官享受炒作成为现代时尚,麻木包括电视人在内的人们的审美理性。
自、电子技术把我们居住的星球变成了、陌交通,大相闻。地球村,。别是随着电视技术、互联网络、移动通讯等成为人们衣食住行须臾不离的生存工具,那种抢先的独家新闻、或者垄断的一家之言已经不复以往,传媒界尤其是敏锐的电视人开始思考实现收视效益的第n种途径,其中,由“内容为王”向“形式创新”的转型,正在形成燎原之势。以中央台为例,仅人和动物的题材,就翻炒出《动物世界》、《人与自然》、《地球故事》、《绿色空间》等多种花样。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历史是螺旋式推演的,生活是重复式变换的,你我是平等拥有话语权的。“李杜诗篇万人传,至今已觉不新鲜”。在同一事件、人物、场景、情感等世人皆知的情形下,电视能够冲破千篇一律寞臼的似乎就只剩下形式创新了,也只有形式创新能够打通电视在媒体如林的竞争中一枝独秀的康庄大道。
当然,人类的精神生产不是断代突变的,总是在继承中有所尝新,在新生中有所扬弃。为艺术表现而生成的传载形式,它的推陈出新需要漫长的艰苦探索和灵感爆发。电视作为传媒与艺术的集大成者,在表现形式上自然汇集天下精华为我所用,变通的只是中介材料而已。这本来无可厚非。但值得提醒的是,以电视所具有的视听综合、虚实相融的无限扩展潜能,以及所拥有的那么多杰出人士与那么强烈的观众诉求、那么宏大的团队建制与那么先进的技术装备,却在形式创新上表现的悟性迟钝,未曾整体、有意识的、作为前沿性课题去攻克领风气之先的、开创性的艺术形式(现实中所多见的形式创新常常表现为无心插柳或者是歪打正着),实在是让人哀叹。阅览各地电视节目,虽然多得令人眼花缭乱,但是能够自成体系的创新形式凤毛麟角。新闻、社教、文艺、服务、戏剧、舞台片、故事片,甚至天气预报、广告报时等绝大多数的电视表现形式来自于广播、报纸、电影的发明创造,至于境外电视的“本土化”那就更有抄袭嫌疑,远远谈不上独出心裁、自力更生。可叹电视学界和业界的有识之士,厉声疾呼并知难而上“原创作品”,但是每每“原创”出笼之时也是“原创”灭顶之日。中国电视的跟风恶习病入膏育,任何新的、美的、艳的、绝的都挡不住铺天盖地的一哄而起,“拿来主义”最盛行。试想,国内谈话类节目已经超出100多个,成为继“综艺”、“游戏”风行后的狂潮,紧接着可能是“演艺”节目的“大海啸”,目前仅中央台就有《神州大舞台》、《演艺竞技场》、《快乐中国行》、《同一首歌》、《魅力12》,《音画时尚》、《星光大道》、《音乐快递》等。如此同质化竞争,怎能不惊人地相似?反观其它媒体以及文学艺术界,就是没有电视无孔不入的紧逼,人家也在自觉地寻求表现形式上的标新立异,惟恐淹没于千人一面的汪洋大海。比如多年前那种新闻、评论、随笔混合体的报告文学,诞生了《哥德巴赫猜想》等一批杰作,现在类似于这种重量文章的写法已经有了较大突破。这就是冷酷犀利,文字近乎零度情感,但事实本身足以让你震撼的观念解析直至解构的风格,像《中国农民调查》。它是信息多元背景下那种宏大叙事上帝视角的理性反叛。两者相较,我们电视的形式创新是不是太有些照猫画虎,得过且过呢?
话说回来,电视的艺术秉质是不容怀疑的,表现形式也更加感性和真切,况且电视60%以上制作和播出的是文艺节目,它与广播、报纸和杂志相比,跟人们通常认定的艺术门类更沽亲带故、左右逢源,若不确立自己的形式创新“产权”,或不打造自己的形式创新“品牌”,实在难以在艺术层面立足。光与影、声与画的现在进行时,是电视区别于其它音像产品的根本,再加上最活跃的主持人元素,电视原本可以创造出无数新颖的表现形式。事实上,新颖的表现形式更能够巩固媒体的强势地位。例如央视春节联欢晚会被赞誉为新民俗,年度人物评选被冠以“感动中国”,《非常6+1》被称为大众星工厂,等等。仔细探究这些电视节目的成功经验,形式创新是不容置疑的亮点。但往往流行的电视形式即便包含人气和聪明,也并不表明其成熟。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几起几落,就完全能够证明这一点:内核、基调、主题,甚至祝福、司仪、串场的词语都大同小异,能够花样翻新的就是表现形式,体育馆的大看台形式失败了,明星演唱会的形式也不叫座,还有伤心落泪的动情点形式费力不讨好。只有将表现形式向着快乐、喜庆、团聚、轻松的本质意义回归时,才能赢得观众发自内心的掌声,并获得一国上下主流文化的褒奖。
在这里,我们千万不要再抱着“左”的框框,去为“内容决定形式”争论不休。中国电视不算短暂的成长历程中,多数时间侧重于思想观念的解放,侧重于市场规模和装备更新,而艺术形式的革命则并不自觉。这是因为中国电视背负着广播、电影等现成的艺术经验,获得了超常规的跳跃发展,电视人对电视创作的基本理念已经定格在直接的电视包装上,不再追求“电视化”所内涵的由表及里、通过形式的电视创造实现内容的电视表达。令人无奈的是,我们的电视承担了太多的社会功能和社会义务,而作为艺术应有的形式美感和个性化的形式美感,常常游离于公众视野和电视人意识之外,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电视与生活日益通俗而感性地结合在一起,还美其名日“原汁原味、原生态”。电视成了家庭娱乐和信息文化的单一“消费品”,还自圆其说“贴近百姓”。电视的艺术情结包括形式创新还没有来得及总结和锤炼,就被功能化的利益驱动禁锢了、休克了想象力和创造性;既没有确立电视的形式法则制作精品,也没能提升大众的艺术修养陶冶情操,使电视文化愈加表现得粗糙和庸俗。看看我们电视中那些四季歌式的毫不新奇的表现形式,你就知道电视的形式创新问题多么边缘化了。好在,清醒的守望者不是没有。凤凰卫视的《有报天天读》,虽然脱胎于“鲁豫说新闻”的范式,但它比“鲁像说新闻”在形式上更有创意。它借中国气派的说书与互联网融合,发掘主持人杨锦麟的师爷气质,从而凝结成有意味的形式,大大增强了、‘读报”的趣味和取信。这一实例说明,电视若不通过形式创新就很难回归电视的本体,也就是很难确立电视自己的审美之境和审美品格。你总不能以大众强势媒体应得的社会关注自居,而忽略形式创新,被人病垢为拾人牙慧、东施效鳖吧?你总不能以电视艺术的新生稚嫩,就可以永无休止地贪恋报裸、无视观众的怨声载道吧?有资料表明,近几年电视受众日均收视时间减少了8分钟,35岁以下受众收视时间更是大幅度减少。35岁以下的受众群体正是求新求变、最易接受新鲜事物、也最不耐烦老调重弹的最有创造精神的群体,他们对电视的拂袖而去,正好佐证了电视创新行为的低迷和思维的懒惰。
然而,电视艺术的形式创新是不能交由电视观众去完成的,它只能起源于电视人的心智,是电视人“心灵触摸、情感孕育、最后头脑分娩”的心血结晶。正因此,形式创新必须从电视人的专业艺术角度来把握,而不能从接受者出发来建构。从电视人的角度来把握形式创新并不是与观众对立,而是超越非电视艺术因素引导下的电视制作,超越图像和音响素材的速效拼凑和短促突击,充分尊重并充分解放电视人的艺术生命力和创造力,使其劳动成果甚至劳动过程均成为接受者审美愉悦和审美经历的传世典藏,比如电视片《望长城》。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观众所见到的才不是孤立的形式,而是创作者的艺术才华和情感,感受到的是音像背后的精神和情绪,作品的思想和艺术不仅得到了实现,而且得到了再造和升华。相反,电视人如果先入为主地以“假想”观众为形式创新的出发点和归宿,或者直接按照观众的具体要求生搬硬套、闭门造车,那就很容易进入另类的“主题先行”、“指标先行”,很容易堕入灌输和顺从的泥沼,收获的只能是一些非艺术的统计数字和立竿见影的短暂功效。央视当年的舶来品城市之间分之所以失败,就形式创新而言它是外生的、植人式的,是典型的接受思维的产物,而非创作者本人的生活体验和艺术发现。这种以迎合观众感官刺激、不遵循情感本真而创造的形式不会给观众带来美感,而且细节化渲染的“搞笑作秀”,让摄像机前的接受者和电视机前的接受者都成了影视作品的奴仆,他们不但感官被愚弄,而且情绪、头脑和心灵也被愚弄。因为感觉的疯狂势必造成精神意象的痛苦,无节制的刺激势必造成审美感知的失调。电视导向上的功能主义也就必然导致电视表现形式上的创造性缺损和生命力衰竭。换言之,形式创新这种艺术含量纯而又纯的心智探险,是不宜简单地以受众“意志”为转移的,“老少咸宜”是伪艺术的口号,它们极易混淆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之间的本质区别,将市面浮躁的、猎奇的、唯我主义的、恶性膨胀的感官享受炒作成为现代时尚,麻木包括电视人在内的人们的审美理性,和那种宁静深远的心灵共鸣和智慧鉴赏。解铃还须系铃人。因此,我们恳求疲于奔命又疲于困惑的电视人沉下心来,也恳求不知倦又已经疲倦的电视观众允许电视人沉下心来,透视世俗的光怪陆离,挖掘民族的精神内涵,重建诗意栖息的电视家园。
那么,个性鲜明的形式创造与电视运作的集体参与不相矛盾、冲突吗?这是现实操作中电视人经常遭遇的牢骚和愤慨。我们不否认,形式创新过程中的确存在见仁见智而抹平棱角、收敛锋芒的现象,甚至越是极具个性色彩的物化形式越难以被电视同仁认同。它和文学表现形式的创新不一样,文学创作是完全个体化的、生产环节极其简单,几乎没有物质障碍,天马行空,任意挥洒。而电视的赋形创作必须借助技术、设备、人员、场景、声光等电视元素才能外化为感性存在,它的生产环节极其繁琐复杂。且不说一种创新形式在电视实践中将顾及各个生产环节的可操作性(统一、流畅),就是抛开“合成”困难不谈,电视人也术面对有限的“人机互动”,不能随心欲。正如海德格尔所说:艺术家是自刻的奴隶,他必须用人世间的材料来渊行工作。当然,随着电视技术的日臻关善,电视人所能大胆构想的设计电技术都已经或正在实现。接下来需要明辨的是,个性化的形式创新不是个人的、狭隘的、凭空捏造的。电视作关社会感应的敏锐神经,它从一开始就是特定环境中时代精神、历史内容人类情感的集中代表,它的独特表现形式只能在这一背景下应运而生。因而,创新的电视形式如不能引起同时代多数人、进步思潮的共振谐调,哪怕它破天荒的锐利别致也是不合时宜的。也就是说,电视的创新形式它必须是创作者的主观情感和客观现实(社会要求)高度统一、完美结合、共同决定的。在这里,可以套用那句“越是民族的才越是世界的”著名格言,电视的形式创新也是以民族共同体所喜闻乐见为风格特征的。弄懂了这一前提我们就会明白,形式创新即便是个人首倡,但它骨子里仍然是社会存在经由作者的内心感悟转化而来,是历史积淀的产物。也只有把自己的天才设想纳人时代要求、与民族兴亡同呼吸、共命运,那样诞生的电视表现形式才会最具特色最有生命力。也只有这样,电视人才会由海德格尔所说,从自然的奴隶变为自然的主宰,“因为他使人世间的材料服从他的较高的意旨,并且为这较高的意旨服务”。至于形式创新中,电视团队意见的争执和分歧,那基本上属于形而下的矛盾范畴,可以在逐步提高团队整体认知水平和默契合作的过程中加以解决,不足为虑。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一个需要英雄也创造英雄的时刻,电视人无论如何也不应放弃这一历史的恩赐而无所作为。回顾中国电视近30年的腾飞史,每一次进步都和形式创新紧密相连。虽然攀登中时有曲折,难免失误,但是遗憾的尝试总比平庸的守成更有价值。辩证法告诉我们,存在是一种价值,变化也是一种价值。在存在的价值中寻求变化的价值,是需要艺术家的勇气和胆略的,非大激情、大才智难以胜任。眼下,中国电视又临近一个新的历史门槛,网络、移动等新型电视媒体粉墨登场,传统的电视观众逐渐分崩离析,境外电视和民营电视步步为营、市场开放日益提速,省台市台强手如林,竞争更加白热化。广播、报纸、杂志等传统媒体卷土重来,相互渗透、取长补短,电视已经没有任何资源独享优势可言之外,电视能与群雄一较高低的“声画在线”也被互联网和移动通讯所打破。面对此情此景,稍有头脑和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创新形式是包括电视在内的所有艺术和媒体的求生手段和绝地反击。
动物学家按照动物演进关系排列出一个“系统树”。“树”的下方是较为原始的动物,如腔肠动物;“树”的上方是较为高等的动物,如脊椎动物。不同类群的动物像树叉一样向四方扩展,分类越来越多,生命越来越高级。“系统树”说明这样一个规律:现今千姿百态的动物源于一个初始的根基—原生动物,原生动物进化成为今天各个不同的动物种属,而今天各不相同的动物之间之所以不同,完全由于它们进化出不同的个体形态,而动物间个体形态的差异越大越适合于生存。形态,决定了一种独立、一种生存。由此观照中国电视,形式创新就是一种谋生的独立,而且是生存状况日益严峻形势下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狭路相逢勇者胜。你不创新别人必然创新。不创新者必然被创新者取代。就像位于动物分类“系统树”顶端的动物总是比位于低一级的动物拥有更大的生存空间!依靠集体智慧,创作出有创造性的韦目,以最具精神力量的精神产品去影响对社会发展有影响的人,这就是我们关于电视形式创新的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