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多的声乐作品中,最难以驾驭和演唱的并不是冗长复杂的歌剧选段而是短小精美的艺术歌曲。艺术歌曲属于室内乐范畴,是声乐作品的主要体裁之一,最早是在宫廷和家庭的小型聚会上演出。艺术歌曲是作曲家根据诗人、文学家的杰出作品谱写高品质抒情歌曲,在歌词和音乐上都有很高的艺术性。与诗词的结合带来戏剧性的表现手法,使它能够在较短的篇幅中揭示深刻的思想感情。艺术歌曲可以深入细致地表达人们具体细微的情感世界,极富感染力,因而世代相传。为了更好地把握作品风格特点、歌词的艺术内涵、音乐的意境,在声音的运用、呼吸分句、情感把握直至演唱者个人的文化修养等各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短小的艺术歌曲其实包含着大学问,它是对演唱者各方面素质的考验。本文将通过对《枫桥夜泊》歌曲的几个方面的分析来探讨艺术歌曲的表现。
一、对创作背景的准确把握与情感认知的统一
《枫桥夜泊》是由我国著名作曲家黎英海先生为唐代诗人张继的诗谱曲的艺术歌曲。 在探究这首艺术歌曲时,我们不应仅仅局限于作品的本身,而应对作品的创作背景进行研究、挖掘和探索。作品的创作背景可分为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宏观的创作背景是指作者身处特定的时代背景,包括当时的政治格局、社会的美学审美情趣等。《枫》的作者张继正处在唐代玄宗天宝繁华盛世年间,当时政治局面稳定,老百姓生活安定,而唐宋以来的美学思潮,文人讲求韵味,重视艺术作品中的空灵、含蓄、平淡、自然的美,诗人在诗中所描写的“月落、乌啼、霜、江枫、渔火、夜半钟声”仿佛一幅淡雅的水墨丹青,映入了眼帘。微观方面是指作者当时的心境和创作意图。诗人赴京科举不第,为排遣心中苦闷心绪,租一小客船泛舟至苏州枫桥镇,于夜半在船舱内突闻寒山寺钟声,不禁有感提笔之作。由此可见,《枫》这首歌曲的情感基调是惆怅的、忧郁的。只有把握好歌曲的创作背景,才能准确把握好作品的情感。
二、音乐的具体分析与内心情感体验的统一
一首作品的整体布局、调式、调性、和声、织体、旋律的变化,在歌曲的艺术表现过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除了要了解其创作背景,还要对歌曲进行具体的音乐分析,加深对歌曲有其内心情感体验,对于唱好这些歌曲有着重要作用。艺术歌曲《枫桥夜泊》在音乐上有以下几个特点:
1.为了保持中国式优美平和的旋律和中国古代文人诗词特有的含蓄,作者采用了中国传统的雅乐七声调式,而在高潮部分即结尾一段又采用了传统的六声调式:宫、商、角、徵、羽、闰的音阶排列。传统的起、承、转、合极富民族特色。歌曲的结构为带附属前奏、尾声的单二部曲式。
2.歌曲在创作上极大程度地保留了中国古代音乐的风貌,但在音乐上仍进行现代因素的加工。如曲中出现了大量的半音进行,频繁转换的调性使音乐的色彩丰富异常,这在中国作品中是很少使用到的。
3.赋有钢琴伴奏对于全曲起着决定性的因素。《枫桥夜泊》的伴奏与旋律之间关系密切,准确地表达了歌词的情绪和意味。钢琴与人声的模仿、对比交织在一起,展示了诗中人物不平静的心情。伴奏每一小节都以纯五度的和弦作为开头,纯五度和弦色彩空洞,虚缈,仿若寒山寺的夜半钟声声声敲打在心上。结构主义符号学家罗兰·巴特认为,各种音乐要素的结合如果不是十分恰当,反而可能同时窒息了文字和音乐。优秀的艺术歌曲可以通过声乐艺术家的演唱,以文字符号中本已装载的丰富意象,加入声音(音色)的诠释和富有表现力的伴奏音乐的牵引,会以最精炼的形式突显作品的深刻内涵,产生出特殊的艺术震撼力。
三、歌曲艺术处理与情感表现的统一
艺术歌曲体现着人类内心深处最为细腻的情感,然而音乐表现与其他事物一样是有其自身规律的。对于具体艺术歌曲的表现,既要求理解歌曲文学语言,又要懂得音乐语言和其表现规律。
1.声音形象设计是刻画音乐形象、表现作品内涵的关键:恰当的声音形象设计对作品内涵的准确表达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作品《枫》是作者夜半闻钟声站在船头抒发着阵阵离愁哀怨,有写景、有抒情。因此用声应柔而不弱,仿佛在自言自语式的叹息着此时的处境。有几处运用摇音技巧,用若隐若现、虚实结合声音造型表现出作者的悲愁烦闷。歌唱时要清楚地表达出来,交代清楚,一气呵成,如溪流般平稳、连贯地流动,切莫死板。因是吟诵诗词,行腔则讲究抑扬顿挫。在演唱高潮之前应在呼吸上有充分的准备,延长音有充分的伸展,平稳、流畅,强弱收放自如,才能做到移情于景,情景交融。自己仿佛置身于诗中所描绘的情景之中,达到人我合一的境界,也才能做到突出主题、层次鲜明的艺术效果。
2.把握音乐上的各种要素、特征是表现作品的基础:节奏是音乐的骨干、要素和脉搏,是音乐的核心。在分析一首艺术歌曲时,首先要把握好节奏的基本律动,分析其节奏特点和规律。歌曲《枫》是首4/4拍的歌曲,纵观全曲,起音都是弱起,决定了起音不能太强,并且大量地运用了连线,改变了原有的强弱规律,形成切分节奏,表现了主人公飘忽不定的心绪和自言自语的叹息,每小节的第一拍都是休止符,留给伴奏一个空洞的五度和弦,仿佛寒山寺的钟声,在演唱时,歌者应理解休止的含义。随着伴奏的进行用内心去歌唱,把乐思和词意连起来,筑成一个乐句在两个片断间的“桥梁”,要用内心去感受“唱”好休止符。在这首作品中多处运用调性、调式的变化对比,特别是在第一句“闰”音上、第三句“变宫”音上的延长及半音下行,更显作品民族特色和主人公内心的苍凉,不断的转调、旋律的大起大落则使作品呈现出丰富的音乐色彩,表现了主人公内心的复杂和不平。
3.准确的表达词意是作品表达的宗旨:中国古典诗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歌词本身就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古诗词歌曲能充分表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含蓄美和语言声调美, 诗人王家新就认为诗是“对语言的一种期待”。《枫》是根据七言绝句依词谱曲的,歌词虽只有短短四行,但诗人运思缜密,四句诗中包蕴了六景一事,用最具诗意的语言构造出一个清幽寂远的意境:江畔秋夜,渔火点点,羁旅客子卧闻静夜钟声。所有景物的挑选都独具慧眼;一静一动,一明一暗,江边岸上,景物的搭配与人物的心情达到了高度的默契与交融,反复推敲歌词和音乐的内在关系,体会词中的逻辑重音和感情重音,才能打动自己并感染别人。
4.声乐作品是歌词与旋律完美结合的艺术品,声乐旋律是按照歌词和人声特点而谱写的,由于语言的语调是有规律的,而语调在歌曲中恰恰是旋律声乐化的一个重要因素,语调表现在声乐特点上就是韵味。如演唱《枫》时,为了更好地表现歌曲的韵味,需要一种古朴典雅而不失轻盈飘逸的声音。那些粗糙的、滞重的、不干净的、不清晰的,以及过于明亮的声音显然不适合此曲的风格,也难以表达该曲的意境。由于歌曲是根据古诗依词谱曲,为了通过声音来表现文人的意境和韵味,在歌唱感觉中应加入“品、吟”的韵味,比如唱“月落乌啼霜满天”的“天”时,可模仿古琴按弦时颤动的声音来增强韵味感。
5.声乐作品的艺术表现,恰当的咬字吐字能准确地把握风格,表现歌词的内涵和思想感情。《枫》一曲的旋律起伏较大,音域较宽,层次变化却很多。为了更好地表达歌曲的情感,体现歌曲的民族风格,在咬字上应不同于一般的创作歌曲的演唱,而要尽可能地做到字头发得快而短,字腹圆而长,字尾收得轻而短,如“落lu-o”“霜shu-ang”两个字要把韵母中的u延长,来突出古曲的韵味。换气分句也是很重要的一环,由于《枫》的每个句子都很长,在恰当的位置换气对表达词意、抒发感情是重要的。良好的换气可突出歌曲的情感并可以带动歌者的情绪,不必要或错误的换气分句,往往会把歌曲唱得支离破碎。总之,在运用强弱、快慢、显隐、沉浮、虚实、平曲、弯直等对比手法的处理上,要注意表现中国传统文化含蓄、写意的特点。演唱的韵味是需要反复润饰、精雕细刻的,这样才可使歌曲的演唱有声有色,有韵有味,有血有肉。
四、艺术歌曲演唱与“心灵歌唱”的统一
“心灵歌唱”是一个重要的歌唱艺术原则,而不是技术方法和技术途径。在演唱中不加以“心灵”的感受和体会,那只是声乐技巧的展示罢了,决不可在舞台上装腔作势、扭捏作态、故作投入。正如李石天先生所说:“表情是全身的,而不仅是脸部,更不仅是在眼珠上,一个人痛苦,几乎全身的每一条皱纹都有处在痛苦的心理畅流中。如果脸部在哭,身子却没有哭,心理节律就是混乱的,就不能使人信服。”真正有艺术魅力的歌声,并非仅仅来自嗓音本身,而来自于更广义的东西。因此,歌者对艺术歌曲的诠释,应是在对歌曲全面理解的基础上,运用情感、声音、修养,表演的“心灵歌唱”。音乐的艺术表现是无止境的,也是多样性的,以上所说只是歌曲艺术处理的一般规律,在音乐表现的领域里还有许多不为认知的东西,而人的思想空间却是无限的,还需要声乐工作者不断地深入挖掘。
参考文献:
[1]声乐随想《春江花月夜》的艺术表现,《音乐艺术》1999年第4期第66页
[2]李石天《艺术心理学论纲》第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