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有着“东方威尼斯”之称的水城苏州，在它那棋盘般的古城格局中，一眼眼水井犹如闪烁的明珠。苏州水井不但有着古朴实用的艺术造型和雅致的装饰纹样，还体现着丰富的设计文化内涵。文章从五个方面剖析了影响苏州水井设计的多种可能性，呼吁中国传统设计文化要有选择性地继承，希望现代的艺术设计能够真正成为沟通人和设计作品的和谐桥梁。
关 键 词 ：苏州水井 设计文化 和谐 传承性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苏州有其独特的古城气质。撑一把油纸伞穿梭于如诗如画的姑苏市井，仿佛置身于画中。一条条小巷，一条条小河如同棋格般把苏州的精致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一眼眼水井又像闪烁的明珠，古朴实用的艺术造型，雅致的装饰纹样，散发着“东方威尼斯”特有的气息，细语呢喃着水乡的历史变迁……
苏州的水井历史久远，传说中最早的水井是吴王井，也称为西施井，但市志中记载“留存至今最早的水井是盘门瑞光塔西发现的一口唐井”。①比较典型的古井，则是苏州市城东南约15公里处，吴县澄湖②发现的一批古井，其年代跨度从新石器时期一直延续到宋代，材质从木质转变到砖质，历史久远，展现出了古井的演变历程。
在如今的苏州市内，河道纵横，全市仍分布着大批水井。苏州民居的庭院中，大多有水井，大户人家往往有二三口井；街头巷尾也都有那么一两口饱经沧桑的“历史见证者”。据资料统计，苏州解放前就拥有民用水井约两万口，其中大多以古井为主。笔者通过实地调查，发现那些保存较完整的水井，时间跨度由宋代至近代，其中以清末民初的居多，材质大多为石质。还有一批水泥井，为近现代新建的，抑或是翻修的古井，掩盖了其原本的面貌。那么，为什么苏州会有如此之多的水井呢？按理说，苏州是水乡，居民也都临水而居，应该不缺水，可基本上家家户户有那么一两眼水井，我一开始很不理解这种做法，后来通过走访，才大悟，原来江南的天气潮热，河水不稳定，经常会泛上来，易污染；而井的面积小，为深层地下水，比较稳定，水质也较好，也不易污染。俗语中就有“井水不泛河水泛”的说法，可见井水的功用是河水不能取代的，它在构成水乡风景线的同时，带给人们更多的是方便和实用，是苏州水文化中极具实用价值的生活必需品，并具有极高的设计意义，是实用与审美结合的精灵。
苏州的水井在设计上不仅仅包括它的结构、装饰、材质等外在方面，还包括更深层次的设计文化内涵。单纯的构造设计和水井的文化因素共同组成了水井的设计文化，所以，在水井的设计中就不得不考虑到这些文化因素。
风水与凿井
风水就是苏州水井设计文化中的重要一笔。它也是影响苏州水井设计的重要因素。
首先，探讨一下风水的内涵。“风水”一词，最早出现在晋代郭璞的《葬书》中：葬者，乘气也。气乘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风水”。由此可见，坟地周围风向、水流形态都和祸福有重要关系，坟地的选址是很重要的。同样，古人认为住宅基地也要讲究风水，这点现在在苏州也还延续着，很多地方盖房子也要请风水先生看一看。
其次，“风水”分为“风”和“水”，其中“水”是风水中重要的一部分，“水乃万物之本原，诸生之宗室。”③人们感激水，但也害怕水，怕“水”的不佳给自己和家族带来背运，这是一对矛盾，因此人们对水也显得特别关注了。但是有的地方“水”就是不佳，那有什么办法呢？这时就可以靠打井凿泉来改善生存环境了。“清晏联奎《地理求真》下编云：‘打动龙神，以凿泉为首务，如金陵疏秦淮而王霸兆基，吴王开六井，而人文济盛’。”④可见，井的作用是多么的大。那么，为什么开了井就能人文济盛呢？因为井在风水中有项重要的作用就是“固一方之气，通一地之龙神。”⑤风水说认为“气界水而止”，井因为汇聚了地下的泉水，因此可以固气。可见，井和风水关系如此紧密。
再者，上述的凿泉打井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的，而是依旧要根据风水来进行，特别是它的选址，“打的位置不对，就会弄伤地脉，有云：‘开池穿井多有忌，端详莫轻易’。”⑥更有一些流传的口诀：“门著井水，家招邪鬼，门下出水，财物不聚，门口水坑，家破伶仃，水路冲门，忤逆子孙。”⑦
那么，井应该打在什么地方才合适呢？有两点：第一，不可靠近墓地，《水龙经》卷四云：“凡近冢有井，主有患心腹及耳病。”可能因为近冢的地方不合卫生要求，容易得肠胃病。第二，不可在紧靠大门的地方打井，《中华风俗史》⑧云：“厅内、房前、堂后，不宜开井。”有关这点在上文的风水口诀中提到了。苏州就有一处开得很好的虎丘双井，在虎丘头山门。相传头山门象征虎头，青石双井寓意虎眼。
可见，风水直接关系到打井的方位和地理位置，它对苏州水井的设计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择吉与凿井
在苏州水井的设计文化中，择吉⑨也是重要的方面，它关系到凶吉，在古代一直很流行。
上文“风水”之说，解决了在哪儿打井才适宜的问题，择吉讨论的则是决定应该在哪一天开工的问题。现在民间仍有这种择吉说，现存使用最多的就是所谓的“老黄历”。“清乾隆皇帝命钦天监删改康熙年间已有的《选择通书》编成《钦定协纪辨方书》三十六卷，可以作为晚期择日老黄历的代表，该书《用事》把选择事项分为三：御用六十七事，民用三十七事，通书选择六十事。分别讲述了哪天适宜干什么事，不适宜干什么事。这个三种事项有很多事是相同或相似的，如嫁娶，兴造动土，开渠穿井，伐木等等。”⑩在《择吉》一书中就有关《敦煌辍事》（择吉书）中记载十干日禁忌和十二支日禁忌的说法，其中十二支日禁忌中就有：“卯日忌穿井。”书中还有按五痕凶日来忌的，其中水痕日中有：“忌行船修池作沤穿井”。除了忌日，同样也有吉日，“满日取三家井水祀灶，令人大富，润宿种，大利。”这就说明在恰当的日子凿井或祭拜水井，是可以带来福泽的。虽然这些观点带有迷信思想，但体现出一直以来人们对水井的重视。
通过各种择吉观可以看出，中国传统的择吉思想，对凿井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它成为水井设计中极具参考价值的文化因素之一。
道教中的井神
正如上述对风水的崇敬，在民间出现了许多信仰，并不受正统教派的局限，万物有灵的观念十分流行，处处有神，上至天界，下至井灶，可能熟悉灶神的人很多，很多电视剧还以其为题材，实际上在民间水井神也是很重要的，在道家众神仙中，井神也是其一。人们对井神膜拜有加，有很多关于井神的祭拜仪式。那么为什么会出现井神这一说呢？从道家的万物有灵论的解释以及实际生活的需求来说，是因为生活里吃水、用水是人们的首要问题，除了河水外，大部分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吃水还是要靠井水，苏州市就有上万口水井，现存的也数以千计，水是生活之必需。而且道家认为水也是有其主神的，即水神，这种影响一直很深远，在远古就有“五祀”，水井神则是五祀之一，因此人们为了祈求水源的丰沛，自然要把这种祈福寄托到水井神身上了。
由此可见,水井神在生活中所处的重要地位，人们对水井神的崇拜也不足为奇了。而这种观念也自然被融入了水井的设计文化中，和其他传统设计一样，设计中不可避免地杂糅了各种文化背景，特别是人们通过对大神、小神的祭拜来寄托对生活的美好祝愿。总的来说，苏州水井的设计不单纯是个艺术造型问题，而是一个设计文化群的问题。
生活习性与井
水井的设计文化中也包括苏州人特有的生活习性，这也是影响水井构造和位置的原因之一。苏州是水乡，人们喜欢集聚，喜欢以巷或街为单位，在井边聊天、乘凉，共同使用水井，人越多的地方越需要汲水方便，因此，它也影响了井眼的设计。小孩也喜欢在井边玩耍，所以有的井的井圈需要设计得高一点，以防小儿坠落，如苏州市大石头巷的高腰井。
井的各种吉祥名称也反映出苏州人悠闲、细腻的生活习性，还有有关纪念井和捐赠井，用文字的形式表达情感，字字都刻出了情和义，有着江南人独特的细腻和内敛。从这些设计细节中可以看出来，他们热爱生活，热爱家庭，关注生活细节，对美好生活有着自己的表达和祝愿。可能在苏州人眼中，水井的设计就是对生活的设计，其他城市是做不到这么婉约的，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了一方人，也养育了一方的设计。
总的来说，在苏州水井的设计中，包含了诸多的因素。这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共同特点，设计文化也不例外。情感、功能、审美共同支撑了一眼眼水井的设计，美而不张扬。因为只有这样的设计才是实实在在的，是和谐的，是能与人沟通的，而不单单是图纸上那个木偶般的设计稿而已。
文人精神和习俗故事
水井是带有文人精神的，许多作品中都有对它的描写，通过它来传达思想。唐寅有关井的诗句就有：“宝琴已断凤皇吟，碧井空留”，“古人行处青苔冷，馆娃宫锁西施井”。这里提到的是有名的西施井。不光是诗人提及过它，在一些民间有关井的各种歇后语里也时常出现，如：“瘫子掉井里——捞起也是坐，老牛掉井里——有力使不上劲”。很形象和生动地表达了井壁深而窄长的特点，颇有意思。在近代的作品中也有对井的描写，作家陆文夫抓住这个地方特色，写了小说《井》，给很多人带来无限感慨。在这些作品中，水井似乎已成了一种生活的代名词，这就是井文化给生活带来的影响。还有很多有关井的古老的传说故事，柳毅井便是其中之一。苏州人对水井是很有情感的。
水井不光吐纳着苏州的文人气息，也浸染着很多很有意思的民间习俗，祭井神的习俗就是其中之一。一般是每逢除夕封井，春节后第一次挑水时要烧纸祭井。每逢节日要在井边供奉井神，须备蜜食祭祀，以求井水清甜无毒，水源充足。产妇第一次上井挑水时，也一定要敬拜井神。求雨时，人们往往去古老的大井里担水插柳枝，请井神帮个忙，助龙王降雨。民间还流行着“井妈妈照镜子”的说法。“相传正月初一这一天， 是井妈梳妆打扮的日子。人们以一天为一日，而井妈却是以一年为一日，初一这一天就是她的清晨了。所以每逢初一，井水是禁止汲用的。因为井里的水面，就是井妈的镜子。如果搅动了水面，井妈就会生气，这一年就不会赐福给这家人了。”这些带有迷信色彩的习俗，显示了人们对水井的依赖与重视，增添了水井的朴实气质，却又给水井带来了一点神秘色彩。
有关水井还有很多有意思的词，如：前井、后井、市井、背井离乡等等，这些都是现在常用的词语，特别是背井离乡，反映了井对于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此外，苏州有很多地名是以水井的名称命名的，如：十全（泉）街、王天井巷、北双井巷、大井巷、泗井巷、井亭桥浜等。
苏州水井设计文化的传承
水井从各个方面影响着人们，它让人们汲取大地的养分，像位母亲那样，带给人们快乐和希望。而人们给水井带了什么呢?是污染，是摧毁，还是遗弃？有位作家写道：“写背井离乡，人未离乡，而井却已悄悄地离开了我们……”其中的失落是很容易体会得到的，但是我们不能阻止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自来水管的设计代替水井的设计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这种好的设计文化传承下去，不光是设计文化，还有水井所蕴含的其他文化。不必感叹生活的变迁，不必沮丧老朋友的离开，而是要从水井的设计中感悟，即使它们都老去了，但是关于它们的种种设计思想还是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开花结果的。比如水井的设计所达到的和谐，这是所有设计都渴望和需要的，与生活和谐，与人和谐。最重要的一点是，井的设计始终是围绕人的实用所展开的，不管是满足功能上的实用还是满足精神所需，还是融合苏州这个人文水乡的气息，它都做到了，让艺术设计真正成为沟通人和设计作品的和谐桥梁。
注释 ：
①亦然著《苏州小巷》，苏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8月.
②吴县澄湖又称陈湖或沉湖.
③郭沫若等著《管子集校》（上）（《管子·水地》），科学出版社，1956年.
④朴尔敏著《老井》，中国旅游出版社，2005年.
⑤⑥刘晓明著《风水与中国社会》，江西高校出版社.
⑦高友谦著《中国建筑方位艺术》，团结出版社，2004年.
⑧康健、李高峰主编《中华风俗史.吉祥.禁忌风俗史》，京华出版社，2001年.
⑨择吉，民间叫做“看日子”或“拣日子”，任何生活举动都选择一个吉日行之。相反的也有忌日，即不可行之日.
⑩李零著《中国方术考》，东方出版社，2000年4月.
水痕、田痕、山痕、金痕合称“五痕”。见刘道超、周荣益著《神秘的择吉：传统求吉心理及习俗研究》，广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
大月初二、七、十一、十七、二十七、三十日；小月初三、七、十二、二十六日为水痕日.
《白虎通.五祀》（班固等著 ，商务印书馆，1936年）云：“五祀者，何谓也？谓门、户、井、灶、中、土霤也。”
陈伉，曹惠民著《唐伯虎诗文书画全集》，中国言实出版社，2005年.
马书田著《中国民间诸神》，团结出版社，1997年1月.
沈兰生著《水城话井》.
